黎漸川見狀,也效仿他,讓玩具熊扯了塊白幡。
這種無真空時間見證的交易,線索真假以及信與不信需要承擔的後果,就隻能由交易雙方自己判斷決定了。
這也是信息、心智、實力層麵上的一種博弈。雙贏最好,但卻極少。
兩塊白幡都寫完,各自被團成了一團,交換著扔出去。
黎漸川任由白幡掉在了地上,等了一會兒才彎腰用玩具熊的小手將其撿了起來,可見謹慎小心。
白幡上以繁體漢字筆走龍蛇寫了一段文字,簡而言之就是講了一件事,有關丁局長那位四姨太阮素心。
這件事是說,阮素心嫁給了丁局長,並非隻是因為阮家沒落,要巴結丁局長他姐夫,除這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少有人知的原因。
那便是在兩年前,也就是民國二十年,阮素心北上北平參與一場文字運動時,路過朋來鎮,便在那時與丁局長有過一麵之緣,丁局長對阮素心一見傾心,後來聽聞阮家的事,就主動讓其姐夫去阮家提了親。
說到兩人這一麵之緣,卻是與一樁命案有關。
縣城一位老大夫身亡家中,阮素心是嫌犯之一,雖無明顯動機,但也沒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甚至現場還留有一些細微的證據隱約指向她。
最後因丁局長對其表現出了一點明顯的好感,阮素心便洗脫了嫌疑,被無罪放了。
而六號之所以知道這條線索,是因為這位身亡的老大夫與寧來福算是好友,兩人常有信件往來。這也是阮素心這個留過洋的先進女性一沒鬨大二沒登報,乖乖嫁給了丁局長做姨太太的緣由。
在老大夫死前,曾在一封信中與寧來福提過四姨太其人。
再多再具體的,六號沒寫,不過依據黎漸川從四號及羅大那裡獲得的部分記憶碎片來看,這條線索的可信度還是相當高的,隻是關於阮素心甘心嫁來與老大夫信件這兩件事,黎漸川持有一定的懷疑。
當然,黎漸川給六號的線索,也不全然是真實的。
“你可不是個誠實的人。”
六號忽然感慨道:“四號會因為羅大記憶裡對四姨太的一點忌憚和關於其鬼上身、一體雙魂的瘋癲猜測,就去義莊冒險?我是不信。”
玩具熊抬起眼:“你誠實?”
“是呀,我也不誠實,所以我們才能坐在這裡和和氣氣地談交易嘛。”六號將看過的白幡又團了起來,翻手收進魔盒,“我就說四號怎麼會信得那麼輕易,看來是羅大腦子裡的東西比我想象的更為有趣,更為驚人。早知道這樣,我就自己把羅大殺了,不留給他了。”
“四姨太,阮素心,這個人身上一定是有能接近謎底的大秘密。”
“嘖,我是不是又走了一著臭棋,如果不殺陳小少爺,那我此刻豈不就是在丁家老宅了?就算不是那位四姨太,也相距不遠矣。”
黎漸川看著六號道:“你是在引導我去想,陳小少爺身上的秘密更多更深,更接近謎底?”
六號道:“哦,你不想知道?”
黎漸川藏在樹冠裡,一邊留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一邊又下意識撓了撓樹皮,操控著玩具熊道:“玩家選擇想謀殺的目標,要麼為其本身記憶,要麼為其藏著的秘密,要麼就是為其身份地位的特殊。”
“你應該主要是出於第一個和第三個原因,選了陳小少爺。”
“家在縣城,因買大煙曾去過多個鎮子,而他本身又是陳家少爺,人脈廣,還是個朋來鎮甚為少見的大煙鬼,秘密也應該有,但大概率不是很重要。你更看重的是他的身份和對朋來鎮之外其他區域的了解。”
“你想知道副本之外的外界的事?”
六號轉了轉眼珠,不答反問:“你知道小定山山頂的大霧裡,究竟是什麼嗎?”
黎漸川沉默。
對小定山山頂大霧裡的療養院,他其實已經有了一些猜測。這主要是當時蓬萊觀山門前,寧準較為突然的表現提醒了他。但事情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目前這局遊戲所表露出的,恐怕就隻是冰山一角了。
六號小幅度地聳了下肩:“你看,這場交易是談不成的。”
他又歎了口氣,慢慢撐著台階站起來,姿態動作都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該拿的也拿到了,該聊的也聊完了,以你現在的角色很難動手殺我,我們不如就趁著現在還算安全安靜,彼此各退一步,散了?”
“好。”
黎漸川一口答應。
焦屍與玩具熊相對而立,視線緊盯彼此,慢慢挪著腳步,向後退去。
突然,黎漸川操縱著玩具熊矮身蹬地前滾,手裡來自六號的白幡布團被用力扔出,又於半空中爆炸,火焰直撲六號。
幾乎同時,原本行動艱澀的焦屍猛地翻手取出一把紅色蛇頭的怪異弩..箭,早有準備地瞄準,發射,令箭矢如子彈般衝向義莊外的一棵大樹。
箭矢於半空驀然消失,眨眼再次出現時,已穿梭過空間,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射進了樹冠中。
樹冠內,一條樹枝上禿了一片樹皮,卻並無殘害樹皮的罪魁禍首。
六號身後,置身於一片燈火映照的區域內的鏡片反射出一閃而過的微光,狸花貓如一道幽魂般隱形出現。
玩具熊配合著撲向六號之時,狸花貓已無聲地飛身躍起。
血瞳匕首被近距離踢出,直接刺穿六號的心臟,並去勢不減,叮的一聲紮在了台階上。
六號霍然回頭看向身後的碎鏡片,頗有些難以置信:“知道你能瞬間移動,我……做了布置,但你的特殊能力明明……明明不該有隱形……”
黎漸川沒有回答。
在同六號說起四號的時候,他就從字裡行間推測到六號的特殊能力大概率是潛行類或者洞察類,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而剛才六號的弩..箭直接朝向義莊外的大樹,也證實了這一點。
但再怎樣的洞察,也都無法洞察到沒有發生過的事。
這局遊戲開局以來,除去在三桅船上,其他時候黎漸川大都是特意挑選的光亮無法照耀到的鏡片進行鏡麵穿梭,沒有展現出隱形能力,為的就是留一手,以作出其不意的殺招。
自認運籌帷幄的六號,便是這樣栽在了這個簡單的殺招上。
未得到答案,六號雙目圓睜著,頹然栽倒,血流一片。
黎漸川沒有立即上去補刀或搜查,隻遠遠地又叼起血瞳匕首,投擲了一次,切下了六號的腦袋。
至此,魔盒遊戲的擊殺喊話才終於響起。
“!”
黎漸川鬆了口氣,控製著玩具熊一同上前,快速搜了下六號的身。
隨著他的死亡,他藏在魔盒內的副本線索也都出現在了他身上,黎漸川暫時沒有時間一一查看,而是將其都收進了自己的魔盒。
可惜他的魔盒還是有點少,勉強擠擠,才能全塞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直接鏡麵穿梭離開義莊,直奔主街已成廢墟的寧家米鋪。
六號說得不錯,他確實是要破槍擊火災案,但副本可沒規定,不能殺了凶手之後,拿著凶手留下的證據,再去偵破凶案。
空蕩的義莊內。
狸花貓和玩具熊的身影消失後,一張緊貼在小屋門前一條破舊白幡背後的小紙人緩緩飄了出來,繞著義莊內外飛過一圈,又悠悠向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