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夫人身旁一個小丫鬟便站了出來, 朝眾人福了福身:“下午申時中,方丈為大家祈福誦經,奴婢因為肚痛, 偷偷來如廁。回去時路過廂房, 看見一位嬤嬤悄悄進了李修撰的房間。奴婢一時好奇,便躲在樹後偷看,見那嬤嬤將懷中的東西放在了茶幾上,原來是一個香爐。她將原本放在茶幾上的香爐收了起來, 這才關好門離開。”
李瑾蓉僵住。國公夫人拖長了聲音道:“想來這替換香爐的嬤嬤, 便是陷害李公子和夏小姐之人。你可還記得她的長相?”
小丫鬟便掃視一圈, 指著李瑾蓉身旁的嬤嬤道:“便是她。”
眾人再度大嘩!所以, 暗中指使嬤嬤給李和循下藥的人, 其實是李瑾蓉?為的便是讓夏亦瑤嫁給李和循?她現下裝得一副受害者模樣,差點將眾人都騙過去了,原來是賊喊捉賊?
這位夏夫人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溫柔賢淑大度呢!就是這麼溫柔賢淑大度的嗎?她能有這名聲, 靠得怕是心狠手辣心機深沉吧!
眾人議論紛紛,夏亦瑤都呆了:“娘親, 你……”
不待她說出什麼氣死人的話,李瑾蓉便厲聲朝那小丫鬟道:“你有證據嗎?竟敢在此血口噴人!”
小丫鬟嚇得縮了縮脖子,躲去了國公夫人身後。國公夫人不冷不熱道:“夏夫人何必如此生氣?我國公府不問朝政十餘年, 難道還有興趣摻合你們李夏兩家的事?若不是這兩位臟了我捐建的廂房,我都懶得管。我也隻是聽這丫頭說起,心中覺得古怪,賞月時才會順路過來一看, ”
她意味不明笑了笑:“不料還真撞上了事。現下讓她說出來, 也是你們自己說的, 想要了解情況。兩位夫人若是覺得我這丫頭說話不中聽,那不必當真便是了。至於證據,兩位若是誠心想知道緣尾,請官差來查驗下那香灰,抑或是將那嬤嬤審問一番,不就知道了?”
國公夫人說完這番話,也不再多留,轉身施施然離開了。眾位夫人也跟著離開,花園中隻剩李家和夏家。
周氏早就推斷是李瑾蓉做了手腳,此時倒沒有旁人那麼震驚。可既然有機會將責任推乾淨,她自然要把握住——不然似李瑾蓉這般心思深沉歹毒之人,她不坐實了她今夜主動下藥之罪,將來難保不會被她倒打一耙。
周氏淡聲道:“瑾蓉,你看這事,要不要找官差來呢?”
她問出這話,李瑾蓉如果心中沒鬼,自然不會害怕叫來官差。可李瑾蓉心中偏就有鬼。她的確是讓那嬤嬤去廂房替換燃香的,時間點也的確選在了眾人都在誦經祈福的申時中。那國公夫人的丫鬟說得那麼清楚,定是真看見了。國公夫人知道了這事,這才會將計就計換了燃香,反過來害她。她若是真請來官差,香灰中不一定能查出問題,但那嬤嬤能不能抗住審訊,可就難說了!
李瑾蓉勉強笑了笑:“姐姐,咱們兩家人的事,又事關阿瑤的名節,再把事鬨大叫官差來,阿瑤還要不要活?”
這麼站得住腳的借口,她卻不敢說得理直氣壯。李家眾人見了,誰不是心知肚明?周氏這才道:“那便罷了。今夜也晚了,這兩個孩子的事,還是明日下了山,瑾蓉再來李府找我談吧。”
這便是要夏府主動求著嫁女兒了。李瑾蓉占了劣勢,也不敢反駁,還得拿出曾經的溫柔大度來,微笑應了句好。周氏這才領著李家人離開。
花園中隻剩夏府的人。肖乾與夏如茵這才行上前:“夫人。”
李瑾蓉看到他倆,便想到她暗害夏如茵不成,反而把親生女兒搭了進去,心中恨到發狂。可她也隻能繼續保持著溫柔大度的微笑:“九爺,讓你見笑了。”
似乎這位九爺出現後,她就不停在“讓他見笑”。李瑾蓉又生出懷疑:嬤嬤是聽到廂房裡有動靜,確定成了事,這才回來彙報的。可這兩人方才站在那,也是衣裳齊整的模樣。這卻是為何?
這事定是國公夫人主使的,可肖乾有沒有得知真相,參與其間?若是他發覺了她的意圖,那往後她再想陷害夏如茵,不是更難?
她打量肖乾,而肖乾看著國公夫人離去的方向,神色冷冷:“需不需要我幫你查查那國公夫人的底細?”
李瑾蓉便將一顆心放回了肚裡。肖乾既然會主動提出幫忙,那定是不知道真相,也沒發覺不對的。想來夏如茵和這位九爺本就會做點親密之事,正巧被嬤嬤聽見誤會了。
能利用的人自然是要用上的。李瑾蓉假做無奈道:“如此自然最好。阿瑤是我的親生女兒,她便是再怎麼喜歡李和循,我也不會拿她的清白名聲做賭注,助她下藥誘.奸男人。我也無意探聽國公夫人什麼,隻是她屢屢設計相逼,我想知道我到底哪裡招惹了她,她又到底想乾嗎……”
肖乾便應了好,安慰了幾句,這才帶著夏如茵告辭。這麼鬨一場,多數人都沒了賞月的心情,肖乾便帶著夏如茵去了山頂最高處。這裡有一片草坪,抬頭便可見天上的月亮。
夏如茵一路沒怎麼說話,終於在石頭上坐下時,她忽然問:“九哥,你是覺得今夜這事,夫人她無辜嗎?”
肖乾偏頭看她。想是已經見識過李瑾蓉陷害蘭青,今夜夏如茵情緒平複得更快,眼中也沒了那種茫然。肖乾便直說了:“自然不是。她若是無辜的,怎會不敢叫來官差?茵茵,你這夫人,不簡單。”
夏如茵得了他這確定回答,有片刻沉默。她歎了聲:“那你為何主動提出要幫她查國公夫人?我還以為你這麼說,是發覺了這事另有隱情。”
肖乾會主動提出幫忙,自然是還不打算讓李瑾蓉知曉他是背後之人。李瑾蓉不是喜歡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一邊下毒壓製夏如茵,一邊讓夏如茵對她心存感激。那他也讓她嘗嘗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滋味。將敵人當成盟友,最後得知真相時,李瑾蓉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肖乾想知道夏如茵看清了李瑾蓉幾分,試探道:“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幫助她。”
夏如茵沒有猶豫否認:“我不希望。九哥,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但是彆參與了,我不想你被她拖下水,也惹上罵名。”
她的第一反應隻是為他著想,肖乾心中便是一軟。蟲鳴聲陣陣,冷白的月光下,夏如茵將頭枕在了他肩上:“也是奇怪,離開夏府後,有些事情反倒是看得更清楚了。我曾經相信夫人是真為我好,畢竟她養了我十六年,便是沒有喜歡阿瑤那般喜歡我,也總該有些感情。現下看來……她能對我維持著表麵的和善,隻是看在我爹爹的份上罷了。”
她停頓許久,聲音輕緩道:“她應該騙了我很多吧。”
肖乾便抬手摟住了她:“彆難過。”他的聲音低緩:“為她難過,不值得。”
夏如茵便伸出雙臂,緩緩纏住了肖乾的腰:“嗯,不難過。”她喃喃道:“沒關係。沒有娘親,我還有九哥呢……有九哥便夠了。”
金鳳山的這段醜聞,在肖乾的推波助瀾下,以極快的速度在京城傳開了。夏夫人暗中給侄子下藥,讓親生女兒在寺廟引誘侄子通奸的消息,令京城的整個貴族圈子大嘩!夏夫人十餘年的賢良淑德口碑毀於一旦,成為了眾人眼中一個偽善狠毒心機深沉的女人。肖乾回到太子府,第二日便聽到侍衛向他彙報:“夏尚書震怒,下令李氏禁足,將管理內府的權利交給了姨娘。”
肖乾看向坐在他腳邊的夏如茵。夏如茵神色淡淡的,仿佛沒聽見一般,認真擺弄著手中畫稿。肖乾便應了句:“知道了。”讓侍衛退下。
夏如茵今早,搬來了張小幾放在肖乾書桌旁,開始畫畫。那畫稿極小,隻有巴掌大。夏如茵畫得極細致,肖乾感覺她撲在小桌上時,眼睛都要掉到畫稿裡了。他時不時看一看,大半天過去,夏如茵的畫稿才初初成型,竟然是兩隻戲水的鴛鴦。
肖乾也不知她為何突然就沉迷畫畫了。因為這畫稿,夏如茵都不大與他說話了。肖乾如今嘗試過親密相處的滋味,哪能忍受夏如茵這般不搭理他。殿中無人,他拍了拍夏如茵頭發,沒話找話:“你在做什麼?”
夏如茵抬頭看他,露出了一個笑:“殿下,我準備繡個鴛鴦香囊送人,正在製稿呢。”
肖乾意外,而後心中浮起歡喜。鴛鴦香囊?!那可是時興京城貴女送給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啊!茵茵這是又要送他禮物了!她想借此香囊,表達她願與他定下終生的心意嗎?!
夏如茵將那小小畫稿展開給肖乾看:“殿下,你覺得好看嗎?”
畫稿上除了鴛鴦,還有水波和草木。因為畫稿小,那鴛鴦隻有指甲蓋大小,卻是紅嘴藍毛,五臟俱全,可想而知作畫者是如何用心。肖乾想到這是夏如茵親手做的,心情都飄了:“好看,茵茵做的,自然是好看的。”
夏如茵得了肯定,也高興了,繼續埋頭在那小畫稿上一筆一劃勾勒。這回肖乾終於忍住了,不再打擾她。可半個下午過去,肖乾忽然發現,夏如茵忘記吃下午那一餐了。
夏如茵如今一天要吃上五餐,往日差不多到時間便說肚子餓,如今竟然專注得都不記得了。肖乾推了推夏如茵:“茵茵,該吃東西了。”
夏如茵這才想起,起身去了小廚房。肖乾本以為她會如往常一般吃完再回來,卻不料很快,夏如茵便端著個小碟回來了。
碟中是幾塊糕點,夏如茵又坐回了小凳上,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拿著筆點點畫畫。這也太分秒必爭了。肖乾猜測夏如茵是急迫想與他情定終身,覺得甜蜜,卻也心疼。
肖乾抽走了夏如茵手中的小筆,溫柔道:“茵茵乖,好好吃東西,不必這般著急。你不是已經送了孤一塊玉佩嗎?孤先戴著這玉佩,也挺好的。”
夏如茵嘴裡塞著小半塊桂花糕,怔怔看著他。她片刻才轉過了彎,明白了肖乾這話的含義,努力將口中的糕點吞下肚:“殿下,”她小心翼翼道:“這香囊,不是送給你的啊。”
肖乾:“??”
肖乾一瞬沉了臉:“不是送給孤的,那是送給誰的?”
他近來一直刻意溫柔說話,突然這麼板起臉,夏如茵有些怕。可她還是小聲道:“是送給九哥的啊。”
肖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