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轉過彎,繞過偌大的旅社,繼續轉過牆角,來到旅社幽僻的後院。
無人打理的草木野蠻生長著,肆意地伸展自己的枝葉,鬱鬱蔥蔥,是一片深沉暗黑的墨綠,因為月光被厚重的雲隱藏,這裡唯有依靠遠處的點滴亮光看清視線。
他踩過地上雜亂掉落的枯枝落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樹林中隱蔽的男人從暗影的深處走出,金發黑皮,勁瘦高大。
是他的幼馴染降穀零。
“沒有人跟蹤你吧。”降穀零手插口袋,腳步帶著優雅的輕緩,一步一步走到諸伏景光麵前,從胸腔中發出低沉的氣聲。
他的視線繞過諸伏景光的臉,往背後幽深的昏暗探究而去,帶著警惕和嚴肅。
乍一望去,降穀零的麵色晦暗不明,在難見光亮的樹叢中他的表情幾乎難以辨認,靜謐的空氣中似乎有一種凝滯的緊張在緩慢蠕動。
諸伏景光知道他這句話指的是誰,搖搖頭:“我是趁她睡著的時候來的。”
“你確定她真的睡著了?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博若萊的本領吧。”降穀零眯起眼睛,灰紫色的眼眸裡似乎有暗流湧動,陰沉危險。
他想起了前幾天和博若萊搭檔的時候,他站在她身側,驚異地發現她的呼吸和腳步聲居然能做到微不可聞的地步,要不是他能看見她,若是閉上眼睛,他可能根本無法發現她的存在。
博若萊是個天生的殺手,可以將自己的存在感隱蔽到極低的程度,是個很恐怖的存在。
僅一次任務,降穀零就深深領教過了她的能力。
“放心,我特地關注過了,絕對沒人跟過來。”對於zero的質疑,諸伏景光隻是溫和笑笑。
降穀零扯扯嘴角,往身旁一側身,單腿微曲將背部靠在枝乾粗壯的樹上,耀眼的金發在暗夜的映襯下變得灰撲撲的,就如他的心情一樣,被注入進了滾燙的岩漿,又在極凍寒冰中被冷凍,燙得刺痛,冷得刺骨,五味雜陳。
陰鬱、難過、不解、壓抑著的憤怒。
hiro在第二天就立馬改變了想法選擇和博若萊在一起,這讓降穀零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博若萊玩弄人心的手段如此高超,讓神秘薄情的波本都驚詫不已。
壓抑了整整三天的情緒,在與hiro兩人的對峙中,有將要崩潰瓦解、徹底傾瀉的趨勢。
隻是降穀零並不想讓這種情緒控製住自己,警校時期少年意氣風發的衝動、莽撞早被臥底驚險壓抑的經曆磨得一乾二淨,冷靜、克製、自持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裡。
未到一年的臥底經曆,已經把他和hiro兩個人變得麵目全非,把他們從陽光開朗、無憂無慮的青年蛻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成長,是有代價的。
為了減少被組織發現臥底身份的可能性,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並不會有過多的聯係,他們一個在行動組,一個在情報組,雖然彼此相互扶持、相互支持,卻也有各自的路要走,因此這是降穀零在知道hiro和博若萊在一起後兩人的第一次單獨的談話。
“有煙嗎?”降穀零垂著眸,插在褲兜裡的手重重摩挲著指尖,直到把冰涼的指尖弄到發燙才罷休。
胸口中壓抑的沉鬱讓他想要用什麼克製的途徑發泄一下。
煙,或許是排遣苦悶很好的方法。
諸伏景光緊蹙眉頭:“我沒帶出來,zero,你從來不抽煙的。”
他上前走一步,一眼望過去,zero的背脊肌肉無比緊張,弓得緊緊的,不由心臟縮緊握緊拳頭,扯起嘴角苦笑一聲。
zero他果然還是生氣了吧。
“對不起,zero,我食言了。”諸伏景光走到他麵前,雙手握住他的肩膀讓他直視自己,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哀傷而又小心翼翼,語氣歉疚、誠懇,卻沒有後悔。
“說說理由吧。”降穀零原本壓抑緊繃的聲音鬆弛了下來,似是帶著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他眼眸深沉,視線在hiro臉上輕觸了一下,又迅速垂下眼眸輕歎了一口氣,撇過頭不再看他。
降穀零相信hiro他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他不會背叛他們二人共同的信仰。
在這裡,他隻相信他。
諸伏景光喉間發澀,緩緩道出那天的整個過程。
降穀零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在對麵最後一個音落下的時候,他凝神沉思,一言不發。
見zero遲遲不說話,諸伏景光放下握緊他肩膀的手,麵色不見慌亂反而無比冷靜:“你不信?”
當然,他指的不信不是說覺得zero不信他,而是指zero會不信任望月奈奈。
降穀零此時無比冷靜,冷靜到神經冷卻、背脊發涼,他現在倒沒有什麼憤怒的感覺,隻是正在事無巨細地抽絲剝繭hiro經曆的整個過程。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們二人都懂。
“你怎麼確定貝爾摩德和博若萊告訴你的,一定是真的?”降穀零將背從樹上離開,在原地緩慢左右踱步,手摩挲著下巴沉思道。
諸伏景光同樣在思索,沒有幫望月奈奈立刻辯解。
他並沒有被愛情衝昏了頭腦。
作為臥底,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是必須的,就算是被組織成員發現了馬腳,他們臥底也不能慌了陣腳,必須繼續假意周旋、虛與委蛇,若是一旦被拆穿了真實身份,他們也不能被崩潰、絕望占據了心神,這隻會讓之前所有的臥底任務功虧一簣,他們要以最大化臥底利益的方式了結一切。
他和奈奈在一起確實是出於真心,在知道她的生命隻剩下兩年不到的時間後,他坐在她床邊看著她純潔溫柔的睡顏,胸腔中的心臟鈍鈍地痛,但他也是在深思熟慮之下做出這一行為的。
諸伏景光頓了一下,俊秀的眉眼間是銳利的冷靜,開口道:“那她這樣欺騙我的目的是什麼?”
降穀零深深看了他一眼,很默契地接上他未儘的話:“和你在一起?”
除此之外,降穀零想不到彆的理由。
有些麻煩了啊……他有些疲憊地揉揉額角。
諸伏景光勾起唇角,眉目舒展開來,像是一朵花在斑駁的黑暗中悄悄綻開,他的臉愉悅到散發著瑩瑩的光。
降穀零眯眼無語:這可惡的戀愛酸臭味。
諸伏景光努力控製住自己上揚的麵部肌肉,恢複了沉著冷靜的麵無表情,隻是貓眼裡泛著的微光還是顯示出主人的雀躍。
好吧,看幼馴染現在還挺開心幸福的,降穀零也挺……欣慰的,最多再加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有點像是要嫁兒子的那種感覺。
hiro在臥底期間能找到一個讓自己過得不那麼壓抑的平衡點,挺好的。
可惜,如果博若萊隻有兩年不到的壽命這件事是真的話,對於hiro來說恐怕是更大的傷害吧。
氣氛隨著諸伏景光轉瞬即逝的燦爛笑容而變得輕鬆起來,降穀零瞥了一眼他脖子上的紅痕,清了清嗓子揶揄道,就像是警校時期對兄弟的調侃一樣。
“hiro,悠著點,可彆搞出孩子來啊。”
萬萬沒想到,他們兩人之間居然是hiro率先脫離處男之身。
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紅:“放心,我有分寸。”
雖然他們今天沒用——但他相信奈奈說的話,奈奈可不擅長撒謊,之前她想撒謊的時候他總能一眼看穿她心虛的表情。
不過,跟zero談這種事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