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天(1 / 2)

出了房門,他又變成了那個平日裡溫柔堅定的諸伏景光,表情溫潤,語氣溫和,舉止間可靠又體貼。

鏡麵破碎,麵目全非,靈魂殘缺,但仍舊可以戴上麵具,遮掩住支離破碎的內心,把自己變成和平日無二、完美的諸伏景光。

“景光、景光——”

耳邊一個熟悉的沉穩男聲響起,將他從自己的世界瞬間抽離。

諸伏景光倏地抖了一下,眼瞼那塊小肉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抬眼望去,臉上已經下意識掛上了溫柔的笑意。

他的哥哥諸伏高明眼底複雜:“今天小林醫生會來,記得等下幫他開門,彆老窩在自己房間。”

諸伏景光點點頭,唇角攜著與冬日蕭瑟截然不同的暖意,頭頂的白光落入他的眼眸,眼底仿佛有細碎的光芒,柔和的星點在裡麵隨波蕩漾。

很平靜,很恬淡,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好的,我知道了。”看起來似乎非常配合,沒有任何不情願。

夾起一筷子小菜放入口中,麵部肌肉頓了一下,才破除僵硬移動關節細細咀嚼著。

但諸伏高明知道,這一切都隻是假象。

小林醫生私底下找諸伏高明聊過,他說在臥底任務結束後,弟弟諸伏景光就被判定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但患者卻極其不配合治療,隻願意回答一些表層的問題,而話題隻要稍微深入一點,弟弟就不願再繼續說下去,死死封閉住自己的內心。

雖然他麵上對小林醫生很有禮貌似乎知無不言,但背地裡卻是在滴水不漏地轉移話題,將臥底期間學到的知識和語言技巧都用在了和小林醫生的治療過程中。

諸伏高明在知曉後細細觀察過,在家裡待的時間越長,景光就越不對勁。

這轉變好像是從1月28日開始的,那一天,工作了一天疲累的他回到家中,天色昏暗,房中也一片昏暗。

冷冰冰的空氣中漂浮著肉眼可見的塵埃,暗夜降臨偶有外界光亮透過,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屋裡和屋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外麵大雪飛揚仍有歡笑聲回蕩在如畫般美好的世間,而屋裡枯寂無邊沒有一絲人氣,唯有鼻尖縈繞的飯香味還提醒著他,這的確是他的家,而不是什麼枯宅老寺。

打開燈走進去後,他嚇了一跳,隻見弟弟諸伏景光坐在餐桌前,呼吸聲微不可聞,整個人一動不動,背影籠罩著濃重的孤獨和落寞。

他上前一瞧喚他,弟弟好半晌才從怔愣中緩過神來抬起頭招呼他吃飯,表情很正常,動作很正常,就是有點正常得令人害怕了。

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眼皮紅腫,眼神疲憊麻木,下巴上胡渣淩亂潦草。弟弟哭過了,哭得還很厲害。他看到他那張臉立馬下了論斷。

可問了之後弟弟卻什麼都不肯說,他心裡很無奈,卻又不能撬開他的嘴巴強問,隻能作罷。

之後,諸伏景光的心理狀態就徹底走向了自我滅亡的道路,像頭倔驢一樣怎麼拉也拉不回來,不管諸伏高明和小林醫生如何開解詢問都無法剖開他的內心。

自我墜落,自我沉溺,在溺水的窒息中拒絕他人的援助。

明明是在安全的家中,自己也在他旁邊坐著,但一丁點小小的動靜就能把他弄得疑神疑鬼的,像是被嚇到的貓兒警惕地將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等到觀察了許久確定周圍的環境安全無誤後再漸漸放下心底的恐慌。

在警校畢業前的景光,雖然性格說不上外向,但也絕對不是喜歡日日夜夜宅在家裡的人,休假回家後也會經常和好友出去小聚玩鬨。

可現在,雖說臥底任務結束後需要一直保護真實麵容不被暴露在人前,但做了偽裝之後還是可以出門的。自己和小林醫生連連勸說他多出去走走,他每次都是嘴上答應但還是一個人憋在家裡,甚至更過分的是他不止不出家門,還一直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裡。

諸伏高明在注意到弟弟的心理問題後就特地關注了,他發現隻要他一外出工作不呆在家裡,外麵廚房的垃圾桶早上怎麼樣,晚上回來還是怎麼樣,各種擺設也根本沒有移動過的痕跡,這說明他走之後景光就根本沒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過。

他在家的時候想要拉著景光去外麵散步,他看得出來弟弟並不想出門,但似乎是為了安他的心還是默默戴上帽子和口罩跟他出去。

兄弟倆走在繁華熱鬨的街道上,隻要自己不說話,他就一直一言不發,佝僂著背手插口袋在路上慢慢走著,反應遲鈍,對一切事物都沒了興趣。

除了偶爾看到某些店的時候,他會停駐腳步呆呆地看著門口進進出出的人。

自己還記得,那些店都是什麼蛋糕店、首飾店,大多數都是極具少女心的、適合女孩子逛的小商店。

而當自己想要拉他進去逛逛時,他又搖搖頭離開了,即使他偽裝得很好,兩人說話間他也表現出很積極向上的心態,但作為哥哥,作為警察,自己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在這之後更是萎靡了一個度。

除了心理問題,景光的身體也看起來很不妙,看他現在一大清早——眼下青黑,臉頰凹陷,眼神麻木,還總是走神,再加上嘔吐惡心吃不下東西的症狀,一看就已經是快緊繃到極限的狀態了。

自己現在坐在他旁邊,即使他為了掩飾自己的頹靡已經洗過澡了,但淡淡的水汽和沐浴露味中還夾雜著些許煙草味,足見他晚上到底吸了多少煙。

這消失的兩年多,景光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諸伏高明本以為景光在回家後的種種表現是變得更加成熟內斂了,卻沒曾想到這隻是他偽裝出來的麵具,他的心裡沉甸甸地壓抑著旁人難以看清的東西,封閉住自己也不讓想要治療他的人走近。

他視線下移落到弟弟的碗裡,裡麵盛的泡飯比他少了將近一半,還幾乎沒動。

弟弟一個大男人,居然吃這麼少,還記得之前弟弟讀警校的時候,偶爾會回來長野縣和他聚餐,精力旺盛的小夥子在龐大的訓練量之後飯量比他多了將近一半,可現在……不僅吃得少,吃下去還有可能會吐出來。

他知道弟弟正在忍耐,等到他一走,他恐怕就要去廁所把胃裡剛吃下的東西吐出來吧。

“吃不下就彆吃了。”吐的多也傷身體。

他淡淡道。

輕而易舉戳破偽裝。

諸伏景光伸進嘴裡的筷子微微一頓,他垂下眼眸咽了咽口水,努力按捺住那股反胃的惡心感。

“我吃得下。”他朝哥哥笑了笑,伸出筷子夾了點清脆爽口的小菜放進嘴裡。

下一秒,一股古怪的味道蔓延在嘴裡,胃裡翻湧了起來,嘔吐的意願刺激到了神經,身體本能的反應完全無法抑製住,他狼狽地跑到廁所鎖上門,撐在洗漱台上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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