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澄想起她被杭頌雅慫恿,第一次生吃牡蠣的經曆。
牡蠣是冰鎮過的,她挑了個賣相最好的,用一柄細長雪亮的開蠔刀撬開了密合的殼,溢出絲絲縷縷的冷氣,指尖被凍得發麻,因為抗拒生肉,她什麼醬料也沒有拌,草草淋飽了一層檸檬碎汁。
稚澄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吸溜一口。
咦。
不難吃?
牡蠣冷肉像果凍般,染著檸檬的酸,飽滿滑進了她的喉嚨,泛起一種礦物質的鹹腥,很快它被白葡萄酒的清甜餘味衝散。
哥哥中指以及無名指挾過肌膚,似有若無擦過她耳根盤著的貝母骨夾。
班斐遊刃有餘咬她的唇,曖昧問她,今晚吃了什麼。
稚澄被他親得暈頭轉向,老老實實,“吃了臭豆腐。”
班斐:“……”
破壞氣氛,你是可以的。
班斐鼻尖碰她頸,輕不可聞嘖了聲,“你好臭。”
?
稚澄立即氣鼓鼓瞪他。
女孩子怎麼能說臭呢?懂不懂社交禮儀啊?
班斐從她嘴裡吸了一口飽滿的怨氣,第一次把女孩子親到生氣,可真新奇。
他胸腔微顫,吐出低笑,“糊掐掐。”
“???”
你是不是罵我。
彆以為你輕聲細語麵容帶笑就可以蒙混過關了!!!
對各種臟話異常敏感的稚澄覺醒獵殺天賦,“你罵我!”
她篤定。
她是聽不懂,但她語言天賦跟直覺告訴她:
這三個字絕不是什麼好詞兒!
哥哥竟歪了頭,仗著海拔高,順勢摸頭捋毛,“小八級。”
“!!!”
他果然用方言對我做法行凶!!!
稚澄穿了一件奶黃帶冰橙的小雨衣,半透明的質感,很輕很奶糯,他伸手碰觸,裡頭的奶橙色小背心都濕透了,整座城市都在下奶油暴雨,熱得能融化他皮膚。
稚澄非但不害怕,還睜著一雙晶石貓眼,亮燦燦地望著他,肉肉的臉頰興奮得通紅。
有一種未被男女文明汙染的愚蠢的清澈。
“真要哥哥嗎?”他散漫地笑,“你忘了顧嶼之說的,我是個爛的?就不怕我吃乾抹淨把你丟了?”
稚澄想了想。
“你殺過人嗎?”
班斐:“沒有。”
但他對人類的死穴了若指掌。
在那個地方,你能看到異常美麗的鮮血瀑布景觀,宛若瑪瑙破裂後的瑰麗命運。
不過他中學那一次紮的,看著凶險,其實隻是零星幾滴血——他前程在手,怎麼可能會留下對自己不利的把柄呢,都嚇唬人的。
剩下的都是他早有準備,藏在袖子裡的血袋罷了。
不鬨得大點,他怎麼脫離那姓高的學校?怎麼能恢複他對周圍的掌控?
“那你放過火嗎?”稚澄又問。
“沒有。”班斐答道。
他隻是在他母親堆滿精神藥物的櫃子裡,放了一隻黃釉色的打火機。
也許她會自救,又或者讓老畜生下地獄,最起碼也得讓那兩隻老狗吃些苦頭,卻沒想到那個女人,拿到打火機的那個瞬間門,竟然懦弱到隻會傷害自己。
在洶洶火海裡,他衝進去要把她拖出來,她卻覺得地獄太冷,讓他下去陪她。
他們本就是相依為命的母子不是嗎?
從她推自己進入火場的那一刻起——
班女士她啊,就永遠喪失了母親的身份。
當然,班女士縱有萬般不好,仍給了他生命,肮臟、血紅、不被期待的生命,他既然靠著她的血脈苟活於世,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那你有虐待人跟動物的暴行嗎?”
“那就更沒有了。”
班斐笑了起來。
這個有什麼意思呢?
窮困潦倒的生活,懸在頭頂的利劍,永遠都看不見希望的絕路,精神世界裡無窮無儘的淩遲,想死又不能死,那才有意思啊。
“你瞧,你那麼乾淨,那我肯定要你呀!”
稚澄心滿意足窩進他懷裡,熱刺刺的氣兒撲著他的臉。
天真得都不知道,她麵前的是什麼怪物。
班斐頓了頓。
忽然,他撤手出來。
“下次吧,哥哥沒帶。”
稚澄迷迷糊糊點頭。
班斐正整理襯衫,發現他西褲扣子被她那一擊撞飛了,鬆鬆垮垮掛著。
“彆擔心!”
她像課堂舉手的小學生,興衝衝地搶答,“我有皮帶兒給你箍起來!”
然後她翻開手套箱,熟練掏出那一條包裝在禮物盒的金屬皮帶。
班斐:“……”
這套路怎麼有點熟悉。
他忽然想起高中室友王家勁跟他說的,顧嶼之的分手導火索,就是小女友在生日會上當眾給他送了前任牌好皮帶。
班斐唇角笑意微冷,“顧嶼之碰過的就給哥哥呢?你怎麼這麼能呢?”
虧得他還有幾分良心,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直接用前男友的東西敷衍他!
“你欠,就該收拾一頓。”
他拉下安全帶,把她扣進了副駕駛座。
稚澄:“???”
這皮帶是新的呀,我用來捆一些物料的。
她正要解釋,被哥哥強勢堵住了嘴。
奶鍋還沒洗乾淨,又被倒入了大量的牛奶跟白砂糖,拌進了超大一份的淡奶油,主廚們心意貼合,聯手製作起了奶油香橙冰棍,甜膩得令人發指。
班斐聞著小東西頸窩裡的熱烘烘的汗臭味,像是剛上完運動課回來,發酵出一股更加濃烈的奶腥味,跟女伴們清新的、淡雅的、繆斯般的香水氣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奶橙色的小背心時而揉成小波浪,時而鼓起了一朵肥嘟嘟的小喇叭花。
那件白襯衫也沒好到哪裡去,到處是稚澄的手汗跟嘴裡甜絲絲的……
啊。
不對。
班斐:“臭豆腐很好,下次不要吃了。”
班斐嫌棄地揚了揚眉梢。
他總感覺自己摟了塊又甜又腥的臭豆腐,滋味嗆得驚人。
稚澄被白襯衫哥哥迷得暈陶陶的,乖乖聽勸。
“好,下次人家吃擂椒皮蛋!”
“……”
“…………”
班斐咬她耳朵,“這次是例外,下次你嘴巴臭臭的,哥哥就不親。”
他又補充,“下水的那種也不行。”
稚澄一聽,大受打擊,“怎麼這樣嚴格,我又不是齋戒的小尼姑……”
對於粘人精來說,天堂沒有親親,她會死的!!!
稚澄蔫蔫倒在他身上,“那,那我能吃什麼呀? ”
“吃點甜食。”
班斐解開她的安全帶,稚澄biu的一下就彈進他懷裡,她的脾氣真是比天氣還多變,壞的很快,好的也很快。
晴天多雲,偶爾電閃雷鳴,隻要能順著毛來捋,倒也不算難哄。
他低笑了聲,替她整好奶黃色小背心,免得受涼,隨後打開車載廣播,又把座椅調得更低。
做好這一切,班斐放心摟著她倒回座椅。
聽著舒緩沙啞的情歌,任由四肢漂流進睡眠的海洋。
腳踝仍然腫痛不已,但好在精神的愉悅稍稍遮掩了部分痛楚。
他倦懶閉上眼。
海灘,夜晚,溫情脈脈的環境。
一分鐘後。
她捅了捅他腰,班斐眼梢微動,沒有睜開。
三分鐘後。
她又插了插他鼻孔。
“……”
六分鐘後,稚澄實在忍無可忍昂起了腦袋,她翻身起來,小肉手啪的一聲擊打他臉頰兩邊,那倆巴掌硬生生把人給甩醒來。
班斐:?
留宿第一日的紀念品是倆大摑子?
班斐睜開眼,睡鳳眼裡徜著一片漆黑,像無悲無喜、無欲無求的神明。
“鬨什麼呢,還沒收拾夠呢。”
語氣是帶笑的,但尾調淬著冷,換成他在國外讀書的女伴們,早就有眼色地避退——沒人敢在他休息時間門吵醒他。
但祖宗不。
祖宗字典裡就沒收斂這詞。
她反而氣咻咻拽他,脾氣更臭更硬。
“天都還沒亮呢,你睡什麼睡啊,是不是看不起我?你這點時間門打發人叫花子呢?還打不過人家生產隊的驢呢?!我不管,快起來陪我玩!不然我把你鼻孔插滿沙子!”
稚澄痛心疾首。
“偉人說過,年輕人可以缺德,但不能缺體力,你難道不知道嗎!”
班斐:“……”
有沒有一種可能,偉人可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