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所思剛一進山莊,就看到自家王爺正抱著雲門主不肯撒手, 被對方推開之後, 還在大張雙臂說著什麼“來嘛, 多蹭一會”, 活脫脫一個地痞流氓, 頓時驚天動地,驚為天人。再看那雲門主, 雙眼通紅, 連站都站不穩, 像是立馬就要暈, 於是趕緊舉起雙臂衝過去——可不能往地上摔啊!
雲倚風捂住酸痛的鼻子, 眼淚止不住往外冒,方才他被撞得不輕, 這陣還沒緩過神, 也沒注意到身旁有人。倒是季燕然後背一涼,用白日見鬼的眼神看著吳所思:“你來做什麼?”
“太妃不知望星城中局勢如何,擔心王爺, 所以令我快馬加鞭趕來相助。”吳所思扶住雲倚風, 繼續道,“我來時在路上碰見林影,聽他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王爺沒事就好。”
季燕然態度和藹:“對, 本王的確平安無事,你可以回去了。”
吳所思一口拒絕:“來都來了。”
一邊說, 一邊觀察了一下雲倚風的神色,小心關切:“雲門主,方才我家王爺,沒嚇到你吧?”
雲倚風與他對視,眼裡還兜著霧氣:“嚇到了。”
季燕然在旁:“……”
果然還是嚇到了啊!吳所思痛心疾首地想,嚇到了也是應該的,就王爺方才那做派,換誰誰嚇不到!於是單手在背上幫他順氣,又好言好語解釋:“我家王爺平時不這樣,此番定然是中邪了,雲門主你放心,我這就去弄把桃木劍讓他掛著!”
“你可彆添亂了。”季燕然哭笑不得,抬腿賞了他一腳,“這山莊裡符紙狗血桃木劍已經快掛滿了,從早到晚都有大師在念咒,還嫌不夠煩?說正事,你進城之後,都聽說了什麼?”
“傳聞還真不少。”吳所思從地上撿起包袱,“沸沸揚揚的,全是關於十八山莊的事,不會真與紅鴉教有關吧?若真死灰複燃,那麻煩可就大了。”
“不好說。”季燕然道,“張孤鶴將許家掀了個底朝天,沒找到任何與邪教有關的東西,風雨門也打探不到關於紅鴉教的消息,所以我與雲門主都懷疑許大掌櫃身上那張紅鴉符咒,隻是為了引起朝廷注意,好讓我留在此處。”
“衝王爺來的?”吳所思猜測,“該不會又是周明背後那人吧?”
“周明什麼都沒供出來,不是他骨頭硬不想供,而是確實不知情。”季燕然道,“這些年他隱姓埋名,在天青城經營著一家當鋪,一家雜貨鋪,負責和他聯係的是周九霄,除了這個叔父,他從未見過任何上線,也未參與謀劃過大的決定。”
“所以他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棋子?”吳所思暗自吃驚。周明在大梁任職時,曾是戰功赫赫一員副將,雖不至權傾朝野,卻總算頗有地位分量,原以為這樣的人即便投靠叛軍,也能混個不錯的職位,誰曾想竟如此窩囊,躲在窮鄉僻壤守著一家當鋪,替人當了這許多年的傳話筒,甚至連自己效忠於誰都不清楚?
“他現在已經成了棄子。”季燕然道,“派往青州的人還沒回來,不過我猜八成也是一無所獲。”
吳所思不放心道:“無論背後真相如何,若對方真是衝王爺來的,那還是提早上報朝廷,以免又出亂子。”
“有道理。”季燕然點頭,“這樣,不如你立刻折返王城,將此事告知皇兄。”
吳所思:“……”
吳所思幽怨:“我是帶著銀票來的。”
雲倚風一拍他的肩膀,雲淡風輕道:“王爺開玩笑呢,他一早就派人回王城報信了,老吳你儘管留下。”
吳所思心花怒放:“哎!”
兩人有說有笑一路走遠,看著相當親密熱絡。
蕭王殿下站在原地,腦袋裡嗡嗡作響。
十八山莊的守衛比起前幾日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幾乎每隔一段路就能遇到巡邏隊,青壯男子手持長刀長|槍,身形個個魁梧,交接換崗時亦井然有序,連軍營出身的吳所思也看得咂舌,連說在此等嚴密的防範下,若那凶徒還能悄無聲息闖入,讓許家老四老五死於非命,恐怕就不是高手,而是厲鬼了。
雲倚風先前並不覺得,此番經一提醒,卻覺察出些許異樣,四下環顧一周,又扭頭道:“王爺。”
“何事?”季燕然緊走幾步,與他並肩。
“王城裡應當有許多高門大戶吧?他們的家宅院落,也是這般銅牆鐵壁?”
“自然不會。”季燕然搖頭,“莫說是高門大戶了,皇宮都沒這種巡邏法。”
“雲門主覺得有問題?”吳所思沒明白:”可許家這不是出事了嗎?多添些護院,也在情理之中。”
“可這些人並不是後加的。”雲倚風道,“許秋旺出事後,隻有官府多調撥了些官兵過來,並未聽說十八山莊還招了新人,況且許老太爺與袁氏已是驚弓之鳥,又豈會在這種時候敞開家門,讓凶徒有機會喬莊混入?所以除開極少數穿官服的,其餘護衛皆是被許家長期雇傭,可這數量會不會太多了些?”
季燕然看了一圈,也起生出疑心。兩人第一次踏入十八山莊時,凶案已然發生,所以並沒覺得哪裡不對,現在再一看……難不成許家一直是這麼刀光劍影過日子的?
“望星城可不是什麼烏煙瘴氣的地界,這裡治安好著呢。”雲倚風道,“與其說是為了防劫匪,倒不如說是為了防尋仇,還更合情合理一些。”
季燕然揉揉太陽穴:“那就要從許家的發家開始查起了?”
“既來之,則安之,賊船已經上了,總不能強行跳下去。”雲倚風許諾,“王爺放心,隻要肯付銀子,風雨門定然全力協助。”
季燕然伸手一指:“銀子的事找他。”
吳所思態度真誠,立刻道:“我們付!”
季燕然嘴角一抽:“你這陣倒是大方。”
吳所思心裡很苦,不大方不行啊,你看雲門主直到現在,胸前還掛著那通紅的不值錢的雕工粗糙的假靈芝,辣眼睛,銀子算什麼,良心不安,良心不安。
不如讓雲門主把包袱一並拿走。
三人邊走邊聊,繞了山莊整整一圈,或許是因為日頭下山,四周也就越來越冷,風吹來不遠處的誦經聲與哭聲,嗚嗚咽咽時斷時續,伴著黃昏時的漫天黑鴉,分外……瘮得慌。
雲倚風不自覺就打了個冷顫。
季燕然還未說話,吳所思先從包袱裡扯出來一條披風,說是太妃特意去宮裡的選的好料子,又輕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