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在遷居望星城初期,便已頗有家底, 百姓都說是做貨郎時攢下的本錢, 可現在看來, 這走街串巷做生意的經曆怕也當不得真。
雲倚風狐疑:“不會是一群江洋大盜吧?靠著殺人越貨起家, 再舉家搬遷到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 改頭換麵重新生活?”
若真如此,那眾人先前所猜測的, 十八山莊最終會被官府抄家, 許秋平也因此落魄餓死街頭, 哇哇哭著要找糧, 倒是能對應得上。
沒有過去, 從天而降。十七年前,許家兄弟五人在初來望星城時, 都是光棍一條, 對外隻道先前忙得顧不上成家,可若將人心往更壞處去想,究竟是忙得沒時間娶妻生子, 還是為了掩蓋某些事實, 所以不惜狠下心腸,與過往徹底切割,猶未可知。
季燕然叩叩桌子:“我們目前能找的知情人,隻有三個。”
許老太爺受刺激過頭, 正病得神誌不清。許秋盛癱在床上,目若死魚, 光知道癡癡傻傻叫喊著要吃飯。剩下一個許秋平倒是腦子清醒,可偏偏又清醒過了頭,擺出生意場上的老油條架勢,牙關咬得死緊。
“眼看著兄弟四人皆已遇害,許秋平卻還在裝模作樣,不肯吐露實情。”雲倚風猜測,“他會不會也想到了所謂‘哇哇哭著要找糧’,其實就是指官府獲悉當年的罪行後,必然下令抄家,所以才抵死不鬆口?畢竟隻要他不說,至少就目前這種局麵,張孤鶴並不能對十八山莊做什麼。”
季燕然突然問:“有沒有什麼毒|藥,能讓人服下之後食欲全無?但是用銀針又試不出來,最好還得有解藥。”
“嗯?”雲倚風想了片刻,“你想詐許秋平,逼他主動開口?”
季燕然倒茶:“你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望星城,等他哪天自己醒悟了,再痛哭流涕來認罪。”
雲倚風點頭:“有。”
因那第五句童謠的內容,加上許二掌櫃的暴食無度,所以整個許家目前對於許秋平的飲食,可謂小心再小心。不僅定時定量,更要由丫鬟仆役試過三次毒,過一個時辰沒事才能吃,哪怕飯菜涼了再熱熱了再涼,也得確保絕對安全。不過在雲倚風眼裡,這些都不算問題。
他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紅色瓷瓶:“服下之後,第二天就會脹氣泛酸,食欲全無。解藥也有,待那些試菜仆役晚上回屋後,想辦法下到茶水裡便是。”
季燕然伸手想接,卻被對方靈巧避開,於是識趣拿下扳指虎符,又頭疼道:“不準玩壞,也不準往地上摔。”
雲倚風笑:“下毒解毒的事,就交由星兒去做吧,當是謝王爺那五間房的新衣。”
按顏色與材質分類掛著,整整齊齊,還配了相應的墜子、腰帶與折扇,哪怕一天穿一件,至少也能換上一年。熨得飄逸挺括,熏得花香沁人,下午的時候,靈星兒站在門口,發自內心地“哇”出聲來。
“我都沒有這麼多新衣服。”她心酸而又羨慕地咬著牙。
雲倚風哄她:“下回讓清月帶你去買。”
“可我向來不愛穿那些花花綠綠的裙子。”靈星兒扯扯衣袖,覺得似乎也沒什麼必要,於是從他手裡接過瓷瓶,“那我去做事了。”
在下樓梯時遇到季燕然,又提醒一句:“王爺,門主他今晚要泡藥浴的,你可得牢牢看著他。”
季燕然不解:“牢牢看著?”
“對啊,那藥泡著不舒服,門主經常會偷奸耍滑,我們都頭疼得很。”靈星兒叮囑,“先前都是由清月師兄守著的,現在他不在,就隻有靠王爺啦。”
她姿態落落大方,就像正在同朋友說話,絲毫也沒把對方當成位高權重的兵馬王爺。聲音脆嫩,似一把濕淋淋的小蓮藕,透著少女獨有的嬌和甜。於是季燕然也跟著笑道:“好,我記下了。”
靈星兒道謝之後,一路輕快跑出了客棧。季燕然上樓敲敲雲倚風的門,氣定神閒地問:“晚上你何時泡澡?我來看看。”
雲門主一愣:“嗯?”
……
十八山莊。
廚房裡正在忙著準備晚飯,自從許秋平回家後,他的三餐便是定時定量的一碗菜飯一碗湯,再也不見七碟子八碗,免得多中生亂。官府守衛將小院圍得密不透風,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靈星兒站在樹下撇嘴,門主要派自己做事,怎麼也不事先通知張大人,將這些黑臉神遣散一些,真當自己已經和清月師兄一樣厲害了不成。
她雖有風雨門弟子的身份,可以在山莊裡大搖大擺自如行走,廚房卻是萬萬進不得的。而若等飯菜做好送出來,這一路上怕是更難找到機會下毒,眼看時間已經一點一點過去,靈星兒深呼一口氣,打算去後院碰碰運氣。
還沒等她轉身,另一條路上卻突然跑過來一個小丫頭,穿著水紅的襖子,灰頭土臉渾身臟兮兮的,腮邊還掛著兩行眼淚。
“站住!”官兵擋住她,厲聲喝問,“你是誰?”
“我……我要找我娘。”小丫頭被嚇了一跳,又看到自己麵前明晃晃的刀,頓時更加害怕,扯著嗓子就哭了出來。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刻,莫說是平白出現一個小姑娘,就算是平白出現一條狗,也會引來眾人加倍謹慎,更何況這丫頭鬨騰起來,那叫一個煩人啊……聲音刺耳極了。
官兵守衛暗中呲牙,帶人過來看究竟,這片刻的戒備鬆動,倒是給了靈星兒一個機會。她飛速閃身,幾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混進了廚房。
外頭有家丁認出小丫頭,趕忙過來抱起她,解釋說這是幫廚鐘姑的女兒,怕是在哪裡貪玩摔傷了,才會跑來找娘。
一聽是許家自己人,再看她的確摔破了膝蓋,正在流血,守衛也就沒再追究,隻吩咐家丁帶著她去包紮,這事便算過了。
一個時辰後,飯菜被送往許秋平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