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鸞劍鋒穿透強韌肌肉,雲倚風挑著黑色巨猿,將它狠狠拋向一處石樁,摔了個腦漿迸裂,再難作惡。暮成雪將那對母女扶起來,叮囑二人快些回家,小娃娃卻依舊大哭不止,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越來越多的大猿正爭先恐後,如滾石般砸下城樓。
數十隻,不,上百隻。
估摸著整片臘木林中的猿猴,此時都聚集到了玉麗城中。它們瞪著血染雙眼,利爪自青石上一勾,便會留下一串刺啦啦的白色抓痕。
雲倚風頭皮都要炸裂了。
他此生經曆過的惡心事情不算少,但惡心成這樣的,也實在不多見。猙獰發狂的猿猴滾落成浪,不用狂風吹拂,便能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湧來,所到之處,不說寸草不生,房屋卻也能被拆個乾淨,這群畜生對地上散落的鮮嫩果子沒有興趣,反倒一把扯過屠夫攤上的生肉,塞進嘴裡大肆咀嚼著,嘴角不斷溢出鮮紅血沫來。
天地昏暗,腥風陣陣。
雲倚風握緊飛鸞劍,目色寒涼,衣擺如飛雪狂舞。
猿群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嗅到新鮮的血肉味,叫聲裡立刻便多染了一層亢奮,為了能第一個撲上前,甚至不惜踩踏住同類的腦袋,利爪勾破皮肉,七八隻狡猾猿猴踏著血躥到最前方,騰躍直直撲來!
雲倚風手腕翻轉,還未來得及出手,身後金龍卻已怒咆出鞘,似四野皆崩裂,帶著千鈞內力,將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震得肝膽發顫,“吱吱”怪叫著跌落在地,暈頭轉向,踟躕不敢再向前。
雲倚風鬆了口氣:“王爺。”
季燕然將他護在身後,冷冷一眼掃向前方。劍身尚在嗡鳴,那細小聲音穿透空氣,像一根看不見的銀針,刺痛了猿群的耳膜與雙目,畜類對上古神龍的敬畏與恐懼,是天然融於骨血的,它們不約而同虛軟地後退兩步,連躥帶爬逃出了城。
這場變故來得快,去得更快,若不是滿街混亂狼藉,那些躲在屋中的百姓們,幾乎要以為這一切都是幻覺。衙役與官兵已經聽到消息,陸續趕來了,街上有了熟悉的人聲,百姓們戰戰兢兢跨出殘破的門檻,看著如被惡匪洗劫過的街道,麵色灰白神情惶恐,有膽小的婦人與幼童,已經開始小聲哭泣。
“王爺,雲門主。”縣令石東也受驚不淺,倉皇解釋,“玉麗城雖靠近密林,卻從未發生過這種——”
“先帶人去清點受傷的百姓與受損的房屋,將大家安排好。”季燕然打斷他,“一個時辰後,與黃武定一起來客棧找我。”
“是,是。”石東連連答應,帶著師爺去忙了。
雲倚風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長右有關。”季燕然道,“先回客棧吧。”
暮成雪在將那對母女送回家後,也獨自折返客棧,胖貂一見它便撲上來,用那肉嘟嘟的爪子勾住衣擺,豆豆眼嬌弱半睜,顯然也被嚇得不輕。而老父親此時已經沒心情再去眼紅“為什麼剛才我回來時你不撲”,俗話說得好,貂大不中留,還是先想想要怎麼救下全城百姓要緊。
“能令牲畜發狂的藥,那是什麼?”
“術苗也說不清,隻知是長右精心炮製過的。”季燕然道,“今日猿群雖說凶殘,倒也不至於毀天滅地,但若換成白象與巨蟒,或是數千數萬條毒蛇,隻怕……”
此等畫麵,光是想一想,雲倚風便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問:“那王爺還要繼續養著長右,用他做餌,來釣出更多野馬部族的人嗎?”
“怕是養不住了。”季燕然道,“需得儘快弄清楚究竟是何物讓猿群發狂,否則下一回再來巨獸,整座玉麗城八成都要被踏平。”
雲倚風點頭:“嗯。”
城外漆黑大宅裡,長右還在念念叨叨,專心炮製著瓷盅裡的毒蟲。他並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麼,就算知道了,也並不會覺得會牽扯到自己。多年來的橫行霸道,連地方官員都要退讓三分,這處屋宅更是無人敢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唯一的意外,便是昨夜術苗的落崖,雖說有些可惜,但……侏儒並不罕見,將來有合適的,再找一個便是。
他小心翼翼夾起一隻毒蟲,甚至還哼了兩句輕鬆小調。
雲倚風道:“我去。”
季燕然微微皺眉。
“說不準他身上就藏著什麼毒物,王爺還是率軍守在外頭吧。”雲倚風道,“聽話。”
蕭王殿下自打過了八歲,就沒再聽過“聽話”這兩個字,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原想多說兩句,雲倚風卻已拉著他的衣領,湊近親了一口,“回回都是被王爺攔在身後,這回也讓我試試護著心上人的滋味,嗯?”
季燕然道:“黃武定他們還在門外。”
雲倚風道:“嗯。”
季燕然道:“你方才說的話,他們都能聽到。”
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一陣紛雜腳步聲,轟轟遠去,宛若逃命。
雲倚風氣定神閒:“現在聽不到了,還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