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家的餛飩,怪好吃的,尤其那個辣油,香的很。
然而此刻林蕊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哪還有多餘的同情心施舍給旁人。
他倆悶聲不吭,一口氣推著三輪車跑出老遠。
前頭看見輛大卡車的燈一亮,兩人頓時渾身一個激靈,連話都不用說,直接轉身跑到邊上岔道去。
直到卡車走遠,他倆才捂住胸口,大聲喘著粗氣,稍稍拽回嚇出竅的魂魄。
媽呀,這也太驚險刺激了。難怪人家說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沒點兒膽量,還真不敢做這事。
“咣當咣當——”
遠遠的,傳來火車的聲音。
林蕊站直身體,啞著嗓子道:“沒事,被逮到了就當白做了幾天生意。”
城管跟小商販的關係類似於湯姆跟吉利,湯姆被主人趕走了,吉利還孤單呢,得想辦法讓湯姆再回家。
都沒老鼠了,要貓做什麼?
流動商販,即使到了三十年後都不可能消失,何況是現在。
他倆沿著鐵軌邊上推車走,林蕊的視線落在停下的火車上,有點兒疑惑:“這是乾嘛?”
“臨時停靠等換道啊。”蘇木不以為意,“以前這邊是老火車站,現在不開了。不過進江州站之前的換道,都是在這兒。”
林蕊的目光落在賣茶葉蛋的婦女身上,眼睛一亮:“這裡,能做生意。”
此時還沒有高鐵跟動車,行走在神州大地上的基本上都是綠皮火車。即使所謂的特快,對於坐慣了高鐵飛機的林蕊而言,那也是慢車。
這樣的車上,能吃的東西也有限啊。
“普通的兩塊錢,加荷包蛋的五塊錢,熱個餅什麼的收兩毛錢。”蘇木跟著何半仙跑過不少地方,對火車上的飯了如指掌。
林蕊當機立斷:“咱們直接做飯團,飯團裡頭包燙好的串串香,一個飯團賣一塊錢。”
三輪車不能動了,否則王奶奶肯定知道她不上晚自習的事。那整個筒子樓恐怕都得地震。
串串香需要帶著煤爐跟湯湯水水出門。
光他倆的力氣,沒交通工具幫忙,肯定搞不贏。況且也不方便從窗戶裡頭塞進去。
直接煮好食材,加在飯團裡頭最好,又有味道又有油水。
壽司得放棄,蘇木手笨,肯定得找玲玲姐幫忙,那也是自投羅網。
“明天起不用買燙的菜了,鴨腸還有牛雜碎什麼的都要,海帶也要,那個口感好。”
這些東西滾過香辣料之後,香的很,而且還不需要肉票。
林蕊琢磨著:“你用紗布裹住佐料下鍋煮,這樣撈出來的時候,鴨腸它們不至於沾到佐料。明天你去買個漏勺,不然不方麵撈。”
以前是串在釺子上無所謂,現在食材可都是直接下鍋。
蘇木看著她:“你還打算做下去啊?”
“廢話,掙錢是沒有止境的。”林蕊得意洋洋,“我還打算掙到錢換房子住呢。你看咱倆,每天一身味兒,連洗澡都不痛快。”
“去鋼鐵廠澡堂洗啊。”蘇木理所當然,“你爸媽在鋼鐵廠上班,還怕沒澡洗?”
“哎。”林蕊搖搖頭,“我覺得好麻煩啊。”
她們寢室就有熱水器,大家都是插卡洗澡,更何況在家裡。
她膚淺,她注重物質享受,她就要住帶熱水器的大房子。
蘇木點點頭:“深圳已經有房子直接賣了,誰都能買,不過一平方米一千六,反正不是給老百姓買的。”
林蕊咋舌:“這麼貴?我爸媽一年的工資加起來,差不多才能買一個平方吧。”
蘇木攤手:“所以說,不是給老百姓買的。有錢人多了去,哪些倒批條的,投機倒把的,一把頭下來就好幾十萬,他們當然買的起。”
林蕊樂了:“以後房子還是得老百姓買,六張存折供一套房唄。全家老小齊上陣,勒緊褲腰帶,努力供房。”
彆說三十年後了,就是二十年後的房價漲得都叫人吃不消。
她媽有位朋友的老上司,已經做到某著名旅遊城市副市長的位置。為了給留京的兒子買套房,直接被抓了,簡直震瞎了當時才十歲的她的狗眼。
真虧大了,連她媽跟她媽的朋友都感慨說這位副市長委實傻白甜。
林蕊努力回想,遲疑道:“江州房價應該不至於這麼高。反正咱們先掙錢肯定沒錯。到時候,給我爸媽買個大房子,也給你們師徒買個獨門獨院,多逍遙自在啊。”
她計劃定下來,手腳自然不能慢。
第二天上學,她立刻交上了“她媽臨走前留下的”免修晚自習申請書。
為此,林蕊特定翻出林母的簽名模仿了足足十幾張紙。直到足夠以假亂真,她才鄭重其事地簽上大名。
虧得現在通訊事業不發達,班主任也就是沒辦法給林母打個手機確認,否則她肯定得當場穿幫。
林蕊放學後,假模假樣回了趟家,故意讓王奶奶看見她重新出門,好偽裝“她去學校上晚自習”的假象,實際上方向一轉,直奔鐵路而去。
蘇木的生意從中午就開張了。
火車什麼鐘點停靠的都有,既然不止夜市生意,那他完全可以從早做到晚啊。
反正他師父又跑去鄉下看墳地了,他在家閒著沒事。
林蕊伸手捏捏裝錢的布包,衝蘇木豎起大拇指。
不錯,不愧是她帶出來的人,果然有經濟頭腦。
賣茶葉蛋的大媽拎著茶葉蛋又來了。看到兩人身邊的泡沫盒子,她試探著問:“你倆在這兒乾嘛呢?”
“我們不賣茶葉蛋。”林蕊立刻強調,“我們不搶你生意。”
大媽探過腦袋看了眼,笑道:“我用茶葉蛋換你們個飯團吃,成不?”
林蕊趕緊遞過去:“那當然行,還要麻煩阿姨您照顧呢。”
大媽嘗了口飯團,給他倆一人遞了隻茶葉蛋,笑道:“嘗嘗,我自個兒鹵的料,有味道。”
蘇木幫林蕊剝了蛋殼,示意她吃,笑道:“香,聞著就香,獨門秘訣。”
大媽哈哈大笑:“那當然,就指望著靠這手藝貼補點兒家用。”她目光落在飯團上,試探著問,“你們家有地?這得要多少米啊?地不少吧,愛國糧交完了還有這許多米。農村現在好多萬元戶的。”
林蕊靦腆地笑:“還也是有能耐的人,其餘的也是守在地裡頭,又長不出來金子。我們家孩子多,負擔重,這也是沒辦法。”
大媽點點頭:“沒事,咱們幫襯著做生意。”
說話間的功夫,火車呼嘯而來,三人趕緊歇話,各自忙碌起來。
此時夕陽落下,天邊紅霞陣陣,晚風吹拂在人臉上溫暖又舒服。蘇木熟門熟路,直接衝著窗戶叫喚:“新鮮鹵肉辣味飯團,一塊錢一個。”
不少客人伸出手來買。南方人習慣於吃米飯,比起乾糧,他們自然更歡迎飯團,何況還是重口鹵肉的呢。
林蕊負責收錢,蘇木將飯團一個個遞過去,還不忘替大媽打廣告:“那邊還有五香茶葉蛋,要不要?可香了。要的話,我給你們跑腿。”
他送完飯團,直接奔到另一個車廂的茶葉蛋大媽旁邊:“阿姨,那邊有幾個叔叔要茶葉蛋,我先拿十個。”
大媽高興起來:“哎,剛好,這邊也有人想吃熱乎乎的飯團。你拿幾個過來,我給你們賣。”
林蕊一隻手送飯團,一隻手收錢,連連催促蘇木:“快點兒過來啊。”
這輛列車停靠的時候居然開了車門,不少人下來活動手腳,順便再抽根煙。
一位穿著長裙的女士走到林蕊跟前:“這怎麼賣?一塊錢一個,量大管飽,香的很。”
她抬起頭,失聲低呼:“媽——”
少女捂著腦袋,嗷嗷叫著,眼淚汪汪,扯虎皮做大旗唄,她又什麼都沒說,明明是大家自己想的。
老人家的確親口誇過他們的草莓甜,誇過他們店裡乾淨衛生。
哎喲,鋼鐵廠的鋼材不用煩了,江州肯定到處都會建大棚。
老人家誇江州的草莓甜,這就是產業。
沒看湖南的臭豆腐全都掛著廣告牌,那可是毛.主席當年親口吃過都豎大拇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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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雨傾城, 水龍王積攢了一個多月的雨水一股腦兒地倒下來。叫人擔心旱災會直接轉化為水災。
已經到了晚飯點,客人登門, 總沒有叫人乾喝茶的道理。
鄭家的廚房火燒得旺旺的,一道道菜蔬從灶上端進堂屋。
外公一個勁兒地抱怨村委書記:“你就該事先打個招呼, 看看, 雨下成這樣, 我連弄點兒好菜都不行。”
鎮上的婦女主任趕緊擺手:“不不不, 我們下鄉工作,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的。”
“從群眾中來, 到群眾中去。來來來, 喝酒, 我兒子從外地給我捎回來的,味道不錯吧。”外公朝外婆使了個眼色。
外婆趕緊進屋去。
婦女主任看見端雞湯上桌的林鑫, 連聲推卻:“這還不叫好菜。哎喲, 鄭大爹, 你可真是闊氣喲,過年也不過這樣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林鑫臉上,顯出親切的意味,“這就是我們大學生吧, 果然不一樣,一看就是女秀才。”
林鑫神色靦腆, 由著婦女主任抓著她的手,不停地誇獎:“看看,養那麼多孩子有什麼用, 好的一個頂十個。”
林蕊偷偷看舅媽。
按照農村的規矩,不是自家親戚上門做客,女人跟孩子都不會上桌作陪。
舅媽清了清嗓子,招呼外甥女兒:“蕊蕊,吃飯吧。你去喊下鵬鵬。”
林蕊嘴上答應著,趕緊蹬蹬蹬跑上樓。
她見著表弟,湊過去壓低聲音:“在哪兒啊?”
鄭鵬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他隻看見那些鎮上的乾部借著參觀他家的名義,將整棟樓都檢查了一遍。
“二姐,我都嚇死了。”
林蕊同樣一顆心“砰砰”直跳,尤其電光一閃,她看到樓房後麵的小學圍牆上刷著“寧添十座墳,不添一個人”時,簡直嚇得當場跪。
“不管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鄭鵬不滿地小聲嘀咕:“奶奶特地給你殺的雞,老太都還沒吃到呢。”
鄭家雖然養了一群雞,可這些雞基本上都是用來生蛋賣的。如果不是心尖尖上的外孫女兒來了,老人也舍不得殺雞。
林蕊歎氣:“能怎麼辦呢,隻求他們好吃好喝高興了,趕緊走人。”
一頓飯七個盞八個碟空空如也,兩瓶酒喝得賓主儘歡。
下了整整三個小時的暴雨終於停下,酷暑一掃而空。推開窗,晚風吹在人身上,簡直要加件外套。
港鎮計生小組的乾部們喝著鄭大爹的軍官兒子從外地帶回家孝敬父母的好茶,好整以暇:“大爹,你真沒看到桂雲?”
“我急著趕雞進籠,牽牛回棚,哪裡注意到這些。好兩天沒看到桂雲人了,我聽人講,她好像出去打工了。”
婦女主任皮笑肉不笑:“不對吧,大爹,我可聽說今天中午,我桂雲嫂嫂才往你家送的菱角藤。”
外公立刻皺眉:“你還說這個呢。一講這個我就來氣。芬妮才多點兒大的姑娘,竟然敢自己撐船去翻菱角。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外婆趕緊幫腔:“我當時就罵了她一頓。下午我外孫女兒怕她再出去跑,壓著她在我家寫了一下午作業。五點多鐘她才回家燒飯去了。”
婦女乾部笑了:“可她家現在沒人啊。外頭要下雨,芬妮不在自己家待著,往外頭跑什麼?”
外婆變了臉色:“不好了,這丫頭是不是出去趕鵝了?她家沒大人,她肯定是去趕鵝了。老鄭頭,快快快,把手電筒找出來,趕緊去找芬妮。”
舅媽也從廚房奔出去,著急忙慌地翻礦燈:“這麼大的雨,芬妮可彆有個什麼不好。”
婦女主任站起身:“好了,她沒事,在村委辦坐著呢。她媽什麼時候露臉,她什麼時候回家!”
外婆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直接喊婦女主任的小名:“春分哎,不是大媽講你。你就不能把話講全了?嚇死個人!”
婦女主任麵上不好看,卻不好駁斥長輩的麵子。
還是村委書記開口打圓場:“主任也是心係工作,大夏天的還要下鄉。”
他話音剛落,廚房裡頭傳來一聲響亮的放屁聲。
“誰?”婦女主任沉下臉,抬腳往廚房走。
外公手一抖,端著的杯子差點兒掉到地上。
屋子裡頭靜悄悄的,隻聽見屋簷水滴下墜的聲響,偶爾風聲過耳。
婦女主任一步步逼近廚房,終於推開房門。
大約七八個平方米大小的廚房中,站著個十三四歲的姑娘,滿臉通紅。
林蕊崩潰了,帶著哭腔喊:“外婆,我都說我不吃豆子了,吃豆子放屁!”
屋外的大人憋不住,集體笑出聲。
林鑫調侃妹妹:“怪誰啊,是誰說炒黃豆嘎嘣脆,香!”
林蕊立刻鬨起脾氣,要趕婦女主任出去,這屋誰都不許進。
婦女主任攔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是蕊蕊吧,初中生了,可要懂事。計劃生育是我國基本國策,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
林蕊心道得了吧,真正的計劃生育可不是這樣,拿著雞毛當令箭。
三十年後,宣傳標語可全都變了:生下來養起來,就是不能打下來。
林蕊臉掛的有二尺長:“我又沒生孩子,計劃不到我頭上。”
婦女主任搖搖頭,心道城裡頭的嬌嬌女果然脾氣大,說話真是沒譜。
她在廚房裡頭轉了一圈,目光跟刀子刮骨一樣,連櫥櫃的抽屜都沒放過,一個個拉開來。
林蕊扭手扭腳,滿心不痛快地催促:“你快出去啊,我要放屁了。”
說話間,她的眼睛下意識地掃過鹹菜缸。
婦女主任與超生遊擊隊鬥智鬥勇多年,哪裡能夠被如此輕易地打發走。
她嘴上答應著,手卻猛地掀開鹹菜缸蓋子。偌大的水缸裡頭,全是泡鹹菜,根本沒人。
林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央求道:“春分嬢嬢,你可千萬彆跟我外婆說。我就是吃了幾顆鹹菜芯。”
醃菜芯細嫩鹹鮮,是鄉下小孩子最愛的零食。一般不受寵的孩子還吃不到。
婦女主任笑了:“你怕什麼,你外婆又不會打你。”
林蕊扭來扭去,跟絞股糖似的,非得春分嬢嬢答應她才肯放人出去。
廚房門合上了,林蕊背貼在門板上,大口喘著粗氣。
村委書記見狀招呼鎮上的乾部們:“要不,咱們去村委辦公室坐坐?”
“急什麼。”婦女主任言笑晏晏,抬眼示意電視機的方向,“該放《便衣警察》了吧,堅決不能放過一個錯誤。”
林蕊身子往下溜,直接滑落到地上。她真的好想揍人,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她直起身子,將鐵鍋裡頭的熱水全都打掉,重新換上涼水,然後招呼表弟:“鵬鵬,洗澡了。”
廚房中,姐弟倆交換個眼色,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各自神情肅穆。
鄭鵬捧著水往樓梯口走時,正南房間門開了。
老太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出來,嘴裡頭念叨著:“主席派乾部來看這個死老婆子了?主席心裡頭裝著的全是我們老百姓啊。我這個老不死的就是個累贅,主席還惦記著我。”
外婆趕緊起身去扶婆婆:“媽,你怎麼出來了?”
“我不出來行啊。主席都派人來看我了,你們居然不做聲。”
燈光下,計生小組的人看到老太太的臉跟手,齊齊往後退。
婦女主任是鄭家村出去的,從小就聽說老太身上的怪病會過人。看老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她下意識地趕緊往後縮。
“乖乖,主席派來的乾部可真俊。姑娘,你是主席派來看我的吧。”老太伸出手,要摸婦女主任的臉。
可憐婦女主任陡然看見鷹爪一樣布滿黑斑的手,嚇得立刻朝外頭跑:“老太,我們有事先走了啊!”
計生小組的人跟著撤退,村委書記在後頭追:“去村委辦坐坐啊。”
鄭鵬手一軟,捧著的臉盆“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虧得鄭家是三層樓水泥地,要是一般的硬土地,非得鬨黃泥澇不可。
老太得意地癟著嘴巴笑:“哎喲,乾部不叫我摸啊。”
外公忍不住抱怨:“還是我們鄭家村出去的呢。她小時候,桂芬還給她做過衣服哩,忘恩負義的東西!”
老太敲拐杖:“不要胡說八道,都是工作,都是主席工作。”
舅媽趕緊扶老太太坐下:“哎喲,我的奶奶哎,主席都走了十幾年了。”
外婆顧不上跟自己婆婆講古,趕緊進廚房,掀開貼牆的鍋蓋。
鄭家村的灶台基本上都是兩口鍋,靠外頭的一口日常燒火做飯,裡頭的那個一般隻有逢年過節時才動火。
鍋蓋掀開,桂芬嬸嬸渾身都是黑灰。
說來也是她命中該有這麼一招。
外婆家的裡鍋破了,這兩天又熱,沒來得及找人修改。所以裡麵的灶頭是空的,蓋上鍋蓋,人再在柴火灶前,根本看不出來任何端倪。
舅媽跟外婆一塊兒用力,將桂芬嬸嬸扶下來。
林鑫趕緊往盆裡頭打熱水,給桂芬嬸嬸洗澡。
外婆招呼外公:“快,你陪著蕊蕊去趟村支部,把芬妮接回來。就說蕊蕊忘了帶課本,問她借書看。”
舅媽又趕緊給林蕊翻出雙膠鞋來。
一老一小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往村支部走。
林蕊小心翼翼地問外公:“沒事了嗎?”
外公歎氣:“等到生下來就好。最好是去外頭躲一躲,現在查的太嚴。”
雨後的夏夜分外清涼,晚風吹在人身上冷颼颼的。
祖孫倆沒來得及走到村支部,就迎頭碰上拿著手電筒的村委書記。
“走了,我送芬妮回家。剛好,大爹,你們把芬妮帶回去吧。”
林蕊走過去,握住小夥伴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後降溫,芬妮的手涼的嚇人。
林蕊輕輕地笑了:“明晚咱們去捉知了猴吧。”
芬妮怔怔的,半晌才點頭:“嗯。”
外公在後麵打著手電筒,橘黃色的一道光,柔柔地照亮了兩個姑娘往前的道路。
她倆手牽手,慢慢朝家走。
行到院子門口,沒等林蕊喊門,門從裡頭被推開了。
舅媽神色焦灼:“爸爸,要生個了,桂芬嫂嫂要生了。”
林蕊傻了眼,不是說預產期還有兩個月嗎?
第十一章 迎接新生命
桂芬嬸嬸澡洗到一半時,羊水破了,緊接著她肚子一陣接著一陣痛。
舅媽想扶她從盆裡頭出來,眼睛掃到洗澡水,頓時驚呼:“見紅了!”
廚房昏黃的燈光下,白霧氤氳的洗澡水裡頭,絲絲縷縷的紅線跟水草似的糾結纏繞,從水底往上頭冒。
外婆見多識廣,趕緊招呼兒媳婦把人架起來。
看這動靜,是要生了。
桂芬嬸嬸已經生過兩個女兒,現在肚裡頭的孩子又小,真要發動起來,保不準就是十多分鐘半個小時的事。
大肚子已經疼狠了,根本沒力氣自己走。
外婆招呼大外孫女兒收拾好竹床,準備用竹床當擔架,把桂芬嬸嬸抬去鎮上衛生院。
人還沒出堂屋,桂芬嬸嬸就疼得“哎喲”出聲,死命拽著外婆的衣角:“嬢嬢,不能去,我不能去啊。”
鎮政府有規定,醫院不準給沒準生證的大肚子接生。她人進了醫院,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外婆瞪眼:“這女人要生娃娃還能再塞回頭啊。去醫院,我就不信她們看著見死不救。”
桂芬嬸嬸還想說什麼,一陣劇痛襲來,她疼得臉糾成一團,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外婆心往下沉,趕緊伸手摸桂芬嬸嬸的肚子。好家夥,硬的跟鐵板似的,一陣接著一陣,疼的時間比歇下來的時候還長。
來不及了,照這動靜根本趕不上送衛生院就得生,隻能去請村裡頭的收生婆婆。
再怎麼講,生在家裡也比掉在路上強。
一直跟在後麵跳腳的鄭鵬主動請纓:“奶奶,我去。”
晚上才下過好大的雨,大人們哪裡敢讓鵬鵬踩著泥地跑過大半個村子找人。
舅媽直接套上膠鞋:“媽,我去找道真嫂嫂。”
道真嬢嬢是鄭家村的接生員。
六七十年代,農村人泰半是在自家,由受過新式接生法培訓的接生員幫忙接生。
隻是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隨著醫療衛生水平的改善以及計劃生育政策的推行,大家基本上都去鎮上衛生院生孩子了,收生婆婆也漸漸失去市場。
眼下,還得找道真嬢嬢救急。
舅媽匆匆跟公爹打了聲招呼,就往院門外走。
外公反應過來,趕緊將手電筒讓給她,喊她路上小心點兒,有水坑。
舅媽答應著,深一腳淺一腳朝道真嬢嬢家去。
桂芬嬸嬸是偷偷懷孕的,根本沒去做過產檢。村裡人也假裝沒看見她肚子大了,免得叫計生乾部找上門。
道真嬢嬢有段時間不乾接生的活了。她今晚沒在家,去隔壁村上喝喜酒了。因為晚飯時突然間下暴雨,她也沒回家,直接留宿在親戚家。
舅媽上門撲了個空,急得要命也沒法子,隻得轉頭走人。
等她再連奔帶跑折回家,桂芬嬸嬸已經被安置在鄭家的西廂房中,快要生了。
原本外公外婆是要將桂芬嬸嬸抬回家去的。
老輩兒說法,生孩子是血光之災,大肚子都不輕易登彆人家的門。
現在他們雖然不講究這些,但也總該讓桂芬嬸嬸回自己家生去。
奈何外婆家跟桂芬嬸嬸家連著的那條小路太過於狹窄。平常兩個人走在裡頭都要前後腳,挑副擔子都勉強。
等到他們把人抬出門,才悲催地發現竹床根本沒辦法通過。
這時候桂芬嬸嬸又疼厲害了,羊水帶著血絲,一股股往下淌。
外婆哪裡還敢再耽擱,趕緊招呼著外公又把人給抬回自己家。
聽到舅媽說接生員不在村裡,外婆傻眼了,這下子要怎麼是好?桂芬嬸嬸要生了啊。
隔著門板,一直在南屋裡頭挺動靜的老太發了話:“生就讓她生,你不也受過主席的教導,接生過娃娃麼。”
外婆都快要哭了:“哎喲,我的老太,我這多少年沒接生過了。再說咱家也沒接生的東西啊。”
院子門被“哐當”撞響。
道真嬢嬢的女兒抱著個防水布包衝進來:“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媽了。你們先把水燒起來,這是我媽的接生包。”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身上。
奈何外婆家跟桂芬嬸嬸家連著的那條小路太過於狹窄。平常兩個人走在裡頭都要前後腳,挑副擔子都勉強。
等到他們把人抬出門,才悲催地發現竹床根本沒辦法通過。
這時候桂芬嬸嬸又疼厲害了,羊水帶著血絲,一股股往下淌。
外婆哪裡還敢再耽擱,趕緊招呼著外公又把人給抬回自己家。
聽到舅媽說接生員不在村裡,外婆傻眼了,這下子要怎麼是好?桂芬嬸嬸要生了啊。
隔著門板,一直在南屋裡頭挺動靜的老太發了話:“生就讓她生,你不也受過主席的教導,接生過娃娃麼。”
外婆都快要哭了:“哎喲,我的老太,我這多少年沒接生過了。再說咱家也沒接生的東西啊。”
院子門被“哐當”撞響。
道真嬢嬢的女兒抱著個防水布包衝進來:“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媽了。你們先把水燒起來,這是我媽的接生包。”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身上。
院子門被“哐當”撞響。
道真嬢嬢的女兒抱著個防水布包衝進來:“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媽了。你們先把水燒起來,這是我媽的接生包。”道真嬢嬢的女兒抱著個防水布包衝進來:“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媽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