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這等好事!
李錦餘滿是讚歎地看著霍采瑜, 一臉老父親的欣慰:“朕準了。”
丞相都快倒了,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霍采瑜可千萬不要讓他失望啊!
想想可能今晚就是自己在這座不屬於自己的皇宮裡待的最後一夜, 李錦餘在寢殿裡轉了半天,有些依依不舍。
他慈愛地看著長康,看得長康心裡發涼,忍不住低聲問:“陛下?”
“無事, 朕就是看看你。”李錦餘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歎一聲, “看一眼少一眼了。”
長康:“……”
李錦餘不是很擔心長康他們的下場。
原著裡霍采瑜便沒有為難這些生活在宮裡的普通人,現在跟長康處久了更不會怎樣。
至於太後和嬪妃,看原著裡霍采瑜的安排也儘可能給了她們生路, 李錦餘也不擔心。
李錦餘還去跟湯圓告彆。
雖說他們倉鼠沒什麼同族情, 但他養了湯圓這麼久, 作為一個倉鼠前輩教導湯圓很多常識,到底還是有了幾分感情。
這隻小家夥至今為止都傻乎乎的,除了吃就是睡,不是啃瓜子啃得口水一地就是在小巧的倉鼠滾輪裡趴著不動, 跟他自己截然不同。
“你要多運動知道嗎, 你看你胖得都翻不動身了。”李錦餘點著倉鼠籠子諄諄教導,下意識拿霍采瑜做比較, “ 你看看人家霍采瑜, 一身肌肉, 又健壯又結實……哎, 我們倉鼠就永遠不會有這種好身材。”
李錦餘想起當時和霍采瑜一起在沐清池沐浴時摸過的感覺, 一時有些出神。
等他回過神一回頭,剛好看到霍采瑜站在身後。
李錦餘頓時有些心虛地後退一步,背後抵在湯圓的籠子上。
湯圓被嚇了一跳,往木屑裡縮了一下,隨後又探出頭,看著麵前這兩個飼主。
李錦餘不知道霍采瑜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說的話,膽戰心驚地觀察了一下霍采瑜的神色,發現他麵容正常,但是眼角帶著一絲還未散去的喜悅。
李錦餘還在糾結,便聽到霍采瑜開口:“夜深了,陛下睡吧,明日還需早起。”
李錦餘鬆口氣:還好,還好,應該是沒聽到……
……
第二日,李錦餘換上便裝,最後和湯圓擁抱了一下,依依不舍:“湯圓,以後跟霍采瑜要好好相處。”
湯圓在嘴裡塞了一枚花生,把屁股對著他。
李錦餘放下湯圓,看著湯圓的籠子上那個沙漏有些犯難。
要不要把沙漏一起帶著呢?
要帶就得從湯圓的籠子上拆下來,或者抱著湯圓一起。
拆下來又麻煩,可是他這次出去是要被“弑君”的,血呲呼啦的,嚇著湯圓怎麼辦?
——算了,反正這趟出去就不回來了,也不耽擱這點時間吧?
李錦餘放心地把湯圓的倉鼠籠放了下來。
這次出宮有攝政王護駕,隻有幾個暗衛暗中護持。
上一次出宮還是很久之前。
行宮距離京城不算太遠,百姓風貌和京城差不多。
沿街走動叫賣的小販很多,官道上車馬川流不息;路邊孩童嘴裡咬著糖果互相追逐,嬉笑著撞到路過的行人身上,引來幾聲喝罵;百姓三三兩兩走在路上,扛著自家吃飯的家夥,言談之間均帶著笑意,全無之前看到的警惕和頹喪。
李錦餘眨眨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即將告彆,忽然覺得這幅畫麵竟如此美好。
他還記得在青水郡時霍采瑜說過的話,努力在路邊尋找著乞丐的蹤影。
比起光鮮亮麗的大街,無人問津的陰暗處更能反應這座城市的質量。
與青水郡不同,李錦餘繞了幾個小巷,看到的乞丐寥寥無幾。
這幾個乞丐也都懶洋洋地靠在路邊曬太陽,好像並不怎麼擔憂會餓死。
霍采瑜含笑站在陛下身邊,看著陛下在街道裡轉悠著,看著陛下臉上的表情逐漸從好奇變為驚歎、最後慢慢融成難言的感動。
這就是他想帶陛下出來看看的原因。
這陣子陛下看起來悶悶不樂,不知是不是被狡國使臣影響。
他想帶陛下看看在陛下治理下的大荻,正一點點甩脫陳塵舊荷,重新煥發生機。
他們與這個王朝,都會迎來光明的未來。
看陛下逛得差不多了,霍采瑜看看天色,對李錦餘道:“陛……錦餘,帶你去個地方。”
太久沒有用這個稱呼,他喊出口的時候都有些不習慣。
這個稱呼代表著隻有他和陛下、沒有身份牽扯自由自在的那次旅行。
李錦餘倒是沒注意這個細節,心裡暗道一聲“來了”,端正了神色:“走吧。”
再過一陣子,他就要舍棄這個皇帝的身份,重新回歸自由自在的倉鼠精了。
而霍采瑜可以順利登基,從此成就萬世基業……
過會霍采瑜會用什麼方式呢?
以他的性子和同處了這麼久的關係,也許不會直接要殺掉自己,還得自己硬逼一下……
不知道到時候自己叫罵一定要誅霍采瑜九族,會不會讓霍采瑜一氣之下對自己動手?
不過就算霍采瑜自己不忍心,他的下屬們總不會不忍心把!
鴆酒?
白綾?
還是乾脆地手起刀落……
李錦餘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打了個寒顫。
唉,可惜,宮裡嬪妃們種的花生他還沒吃到呢……
頭一次麵對這麼重要的關隘,李錦餘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維。
這樣胡思亂想著,沒注意眼前的路,幾次都險些撞到人。
霍采瑜看陛下不知在琢磨什麼,抿了抿唇,伸出右手小心地握住了李錦餘的左手,看陛下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稍稍握緊牽著他的陛下向前走。
李錦餘還在糾結過會自己怎麼演,沒注意霍采瑜的動作,就這麼被霍采瑜牽著手走在路上。
兩個人就這麼牽著手走在路上,引來無數好奇的目光。
荻朝男子呼朋引伴同遊亦看重禮數,勾肩搭背都要被食古不化的夫子斥責一聲“沒有正形”,至於攜手同行更少。
霍采瑜牽著陛下的手,不想放開、不敢用力,心中偷來的甜意與渴望讓他仿佛要炸開,根本無暇理會周圍人的目光。
等到了目的地,霍采瑜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手,低聲道:“錦餘,到了。”
李錦餘如夢初醒,愣愣地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座高大的酒樓,上書三個大字“登榜閣”。
登榜閣這個名字李錦餘依稀還有印象,記得是和許探花有關、還成了丞相派反撲的工具來著。
——竟然這麼快就開起了分店?
“來這裡做什麼?”李錦餘感覺有點不對,弑君不該找個隱秘的地方麼?
霍采瑜笑了笑,沒有回答,引李錦餘走了進去。
上樓到了包廂門口,周溫言正在包廂外頭侯著,看到李錦餘和霍采瑜過來,下意識想下跪行禮。
霍采瑜揮手攔住:“莫要暴露。”
周溫言了然,點點頭,微笑道:“公子請。”
李錦餘有些迷糊,看霍采瑜沒有反對,跟著周溫言進了包廂。
包廂裡竟然有幾個頗為熟悉的人。
都是當初在青水郡時那幾個聚集在城門外麵讀書的書生。
甚至還有一個格外熟悉的麵容——錢跛子!
那個為了給爹娘報仇,拖著一條行動不便的腿背井離鄉、在青水郡郡府扮作乞丐替他們打聽消息的少年。
李錦餘有些驚訝地走進來:“你們怎麼到這邊來了?”
他們不是應該在青水郡備考嗎?
周溫言跟在後麵進來,笑著解釋:“我在京城安家落戶後,撰信回去問過,這幾位同窗都想到京城來,便將他們接來了。”
其中一個書生略略有些臉紅:“我等本不願借周兄的風,但是……”
“這幾位才學都不下於我,隻是沒趕上今年的春闈。”周溫言替李錦餘拉開椅子,請他坐下,“聽聞京城要興辦書院,便將他們一並帶了過來。”
科舉改革後,李錦餘想起青水郡學子們求學的艱難,和霍采瑜商議後,後續的興辦書院也在京城及附近城市展開。
這些書院由朝廷出資,學子隻需要交很少的學費便能專心研讀聖人之書。
李錦餘明白過來:“那挺好的。”
另一個書生也有些拘謹地開口:“李公子不必擔心,青水郡的書院仍有幾個同窗和夫子在。”
“多虧公子,我們才能有一處安身立命之所,這次來了京城,便向周兄詢問,能不能當麵向您答謝。”
“我們幾個湊了些銀錢,請不起太好的宴席,隻能在這登榜閣湊合,還請您不要嫌棄。”
李錦餘呆愣了一會,看著這些書生們臉上不加掩飾的感激,心中忽然有暖流滑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我隻是順手而為,沒必要這麼客氣。”
霍采瑜和這些人不熟,知道他們感激的對象是當初出手幫助他們的李錦餘,便站在最後,沒有插話。
聽著他們向李錦餘表達著自己的感激,霍采瑜微微側目看了周溫言一眼。
周溫言回以微笑。
他沒有貿然把陛下的身份告知幾位同窗。
恩人是一回事,陛下又是另一回事。
可以預見,若得知當初誠心幫助他們的李公子就是當今聖上,恐怕他們不會有現在的心境,更可能有不可預知的心態轉變。
若他們能高中科舉進太和殿,自然會知曉陛下身份;若不走科舉或碌碌無為,知曉陛下身份對彼此都有害無益。
霍采瑜對周溫言的細心謹慎十分滿意。
不枉陛下當初對他們的資助鼓勵。
……
那邊李錦餘已經和錢跛子聊起來了:“你怎麼也來了?”
錢跛子是除了周溫言和霍采瑜之外唯一知曉李錦餘身份的人,不過他比同齡人經曆更多、更有心眼,所以從來都不提李錦餘的身份。
這次見了李錦餘,他比以前表現得更加拘謹:“是幾位同窗帶我一起來的。”
“錢小弟可聰明,識字學書進展很快。”一開始說話的書生道,“如此良才美玉埋沒山野著實可惜,便發話來京城,日後好叫他入書院好好學習。”
看著當初那個憤世嫉俗的少年如今沾染了文質彬彬的書卷氣,李錦餘很是高興,再看看眼前一屋子人麵容都比從前開朗許多,內心充盈著極大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