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餘張了張嘴, 不知道該說什麼,內心浮起一絲懊惱和愧疚。
他清晰地感受到霍采瑜對他的感情,超越了身份、地位等虛無的東西, 容納著他的一切。
若他能早點想明白這個道理、早日對霍采瑜坦白就好了。
為什麼會這麼傻呢?
李錦餘動了動耳朵,忽然抬起頭,在霍采瑜的指尖輕輕“啾”了一口, 小聲道:“對不起。”
霍采瑜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溫熱濕意, 微微一怔, 唇角笑意慢慢擴大。
他用另一根手指又揉了揉李錦餘的腦袋:“陛下不必抱歉……臣說過, 陛下不想讓臣知道的事, 臣不會刻意打探。陛下不需要有任何壓力。”
一旁的遲鐘鳴打了個寒顫, 吐槽道:“攝政王殿下,太過了吧?”
聽得他牙酸。
黑貓窩在他的懷裡, 抬頭掃了遲鐘鳴一眼,恨恨地咬了他一口。
看看人家!這個混蛋就天天變著法兒套它的話、打探它的情況!
遲鐘鳴被咬得“哇”一聲大叫:“胖, 難道你喜歡這樣的?”
被遲鐘鳴這麼一打斷, 霍采瑜和李錦餘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了,便默契地對視一眼, 談起了另外的方麵。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臣接到陛下發來的信後,便快馬到了青水郡, 去了龍安縣那個村子。”霍采瑜含笑, 幫李錦餘撓了撓背, “得知陛下往東北方向來,就一路追過來。再後來看到了天邊的異像。”
李錦餘想起那個巨大的漩渦, 不自在地用後腿撓了撓耳朵。
“後來我和遲兄在路上看到一個行蹤詭異的狡國人, 推測他和天空中的異像、陛下的所在地有關, 便跟著他一路來了源山。”
“那個人後來呢?”
“到了源山腳下, 他突然暴斃,隨後從腹部湧出許多這種血色蝗蟲。”霍采瑜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臣便將那些蝗蟲殺淨,快速趕到了山上。”
解釋了李錦餘的疑惑,霍采瑜最後問,“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李錦餘已經決心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對霍采瑜敞開,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在當天床上突然變成倉鼠、跟著黑貓一起出走、感應到蝗災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我在全境內下了雪,本來想意識飛去京城看看你,結果靈力不夠,就停下來了。”李錦餘老老實實地道,“再睜開眼,就直接看到你了。”
聽到最後,霍采瑜心頭如同澆灌了一勺蜜糖,幾乎想再親吻一下他的陛下。
但考慮到遲鐘鳴就在一旁,他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最後他隻用手指勾了勾李錦餘的小耳朵,隨後目光投向了那口矗立在祭壇中間的方鼎。
鼎上那道人坐在那裡看得開心,見霍采瑜目光投過來,還鼓鼓掌:“繼續繼續。”
霍采瑜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這個道人,禮貌地躬了一下腰:“多謝道長相助陛下。”
道人擺擺手:“不用客氣,老道沒出什麼力,隻提供了一點法門。真正辛苦的還是你們自己。”
霍采瑜當了一年攝政王,讀了二十年的書籍,竟然完全不知道在祭天塔這裡竟然還藏著一個得道高人。
他試探著問:“道長天賦異稟,為何要住在這等苦寒之地?若道長有心,可隨陛下下山,享荻朝富貴。”
“免了吧。”那道人忙不迭揮了揮手,“老道被困在這口鼎,就是以前的皇帝設的套兒。”
這件事他似乎不願多提,看了眼霍采瑜掌心的小倉鼠,忽然又笑了起來,“不過老道與這小耗子有緣,你們若想報答我,就幫我把鼎換個位置。”
“不知道長想換去哪裡?”
“我進鼎睡覺之前,這鼎還在邙朝的皇宮裡。”道人抱怨了一聲,“再醒來竟然就到了這麼冷的地方——邙朝之後的那個王朝怎麼回事?”
霍采瑜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前朝記載,推測道:“許是前朝太.祖見皇宮中這鼎恢弘勢大,便想抬到祭天塔上用來祈禱上蒼。”
“異想天開。”道人不滿地哼了一聲,“你們若有心,便幫老道換到個暖和的地方,老道睡起來也舒服。”
這件事倒也不難,雖然這鼎看起來極為沉重,但往下搬總比往上搬方便。
霍采瑜與李錦餘對視一眼,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道人十分滿意,後仰了一下,整個人都摔進鼎裡:“那老道先睡了,回見!”
翻倒在地上的鼎蓋驟然騰飛而起,落在鼎上,將他重新封在鼎中。
這個奇特的道人就這麼重新陷入了沉睡。
另外幾人愣了半晌。遲鐘鳴忽然跺了跺腳:“這兒也太冷了,咱們先回去吧。”
霍采瑜摸了摸李錦餘的腦袋:“陛下可還有事未完成?”
李錦餘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我這次出來是想多吸取一點靈力的……不然回去之後都沒法變成人形了呀。”
不能變成人形?
這件事還蠻嚴重的。
霍采瑜端正了臉色:“可有什麼法子?”
“之前想來祭天塔這裡吸收殘留的氣運,但是那些氣運現在都用來滅殺蝗蟲了。”李錦餘有些遺憾,“要想吸收龐大的靈力,隻能選擇其他的地方。”
霍采瑜雖然不太懂妖精的修煉,但還是立刻想到了最方便也最心安理得的地方:“狡國。”
小倉鼠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事關陛下大事,霍采瑜仔細考慮了片刻,果斷道:“臣送陛下去狡國。”
李錦餘眼前一亮。
他當然更願意和霍采瑜在一起——上一次和霍采瑜兩個人一同出行還是去青水郡的時候呢。
隻是……
“朝政怎麼辦?”
霍采瑜看向了遲鐘鳴:“茂親王,親王之職享朝廷俸祿,也該承擔一部分責任才是。”
遲鐘鳴正在努力和黑貓親親,聽到這句話頓時一愣,想也不想立刻推托:“不行,我從來不懂這些事。”
“沒關係。”霍采瑜目光轉移到正用貓爪堵住遲鐘鳴的下巴抗拒他親過來的黑貓,忽然微微一笑,“有丞相在,想必不會出岔子。”
黑貓和遲鐘鳴頓時一愣。
黑貓眯了眯眼,語氣不是很好:“你倒是聰明。”
霍采瑜微笑不答。
捋著遲鐘鳴的心上人這條線,就能扯出很多真相。之前他顧慮著陛下的秘密沒有刻意思索,如今陛下對他坦白,他自然能迅速確認黑貓的真實身份。
“彼時丞相與陛下水火不容,各為其主也是無奈之舉。”霍采瑜十分坦然,“如今陛下與丞相冰釋前嫌,還望丞相不要計較。”
黑貓瞪著他。雖然有些不爽,但它心裡清楚當初自己被一劍劈回原形大部分都是自己自作自受——而且遲鐘鳴也打不過霍采瑜。
末了它“哼”了一聲:“你不怕我把朝政搞亂就行。”
雖然當初霍采瑜對葉丞相十分敵視,但是心裡其實認可葉丞相的才能。
若葉丞相隻是一介庸才,也輪不到他將荻朝官場搞的腥風血雨。
再說還有遲鐘鳴在,他更不用擔心。
簡單交代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霍采瑜摸了摸手心的小倉鼠,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了,我與陛下先行一步。”
說完足尖用力,很快便躍下了祭天塔。
遲鐘鳴心裡還有些疑惑攝政王殿下這次為什麼走得這麼急,扭頭一看忽然明白了過來。
剛才他們答應了那個神秘的道人要把這口鼎轉移到暖和的地方去。
霍采瑜跑了,這麼重的鼎難道要他一個人搬?!
……
從源山直接往西北方向走就是狡國。但霍采瑜下山之後沒有繼續往境外走,而是返回了附近的鎮子。
李錦餘趴在乾淨的軟墊上,抱著一塊香噴噴的乾核桃,看著霍采瑜不時進進出出,有些疑惑:“你乾什麼去了?”
“臣買了些陛下現在用得著的東西。”霍采瑜拿著一個盒子進來,拆開給李錦餘看。
李錦餘看了一眼,眼前頓時一亮。
這是一盒柔軟的木屑!
他按捺住自己拚命想往裡鑽的衝動,矜持地動了動耳朵:“嗯,確實不錯。”
霍采瑜頭一次和倉鼠模式的李錦餘相處,不知道李錦餘會不會喜歡,暫且按照李錦餘之前給湯圓的儲備來買。看李錦餘雖然嘴上說著“尚可”、目光卻緊緊盯著這盒木屑,不知怎麼有點想湊上去和小倉鼠親親。
現在他稍微有點理解遲鐘鳴的變態了。
“陛下這個樣子有什麼忌諱麼?”霍采瑜聲音放緩,坐在李錦餘的坐墊旁邊,將李錦餘捧起來,小心翼翼看著他的陛下。
他的陛下現在看起來太脆弱了。
李錦餘歪了歪頭,用後爪輕輕撓了撓耳朵:“應該……沒什麼吧,大概和湯圓差不多?”
“吃喝呢?”
“隻要是穀物清水就行。”
霍采瑜點點頭:“臣知道了。”
李錦餘扭頭看了看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外麵就不用叫得這麼正式了。”
現在這個模樣,聽霍采瑜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陛下”,總覺得有點難言的羞恥。
霍采瑜從善如流地改口:“好,錦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