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餘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感覺自己的臉上更熱了。
明明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從霍采瑜口中叫出來就浸潤著一絲溫柔的情意。
霍采瑜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小倉鼠的頭,轉身把木屑盒子放在了床頭:“陛下今夜睡在這裡?”
李錦餘高興地點點頭:“好!”
它沿著盒子邊緣爬進去,在柔軟的木屑裡打了個滾,幸福地把自己埋進了木屑中。
暌違一年多的快樂!
在充滿新木氣味的木屑中探出腦袋,李錦餘望著坐在床沿含笑看著他的霍采瑜,忽然下定了決心,小聲道:“其實……我不是景昌帝。”
霍采瑜臉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唇邊笑容依舊,隻點了點頭。
“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因為大胖渡天劫被連累,被劈了之後再醒來就到了景昌帝身上。”李錦餘低下頭不敢看霍采瑜,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對著霍采瑜和盤托出。
包括他的來曆、他的目的、他這一年多來的心路曆程,還有那些或明或暗被霍采瑜誤解的東西。
“一條鞭法是我在的世界裡讀到的中,你自己提出來的變法,不是我的功勞。
“我一開始對你百依百順也不是真的信任你,隻是想把你送上皇位、好解脫自身。”
李錦餘不知道說出這些事情霍采瑜會不會生他的氣、會不會不喜歡他了,但他不想有任何事情瞞著霍采瑜。
當他意識到他對霍采瑜的感情時,更不願意霍采瑜喜歡的人其實是摻雜了虛假的自己。
聽到後來,霍采瑜麵上的笑意慢慢收斂,最後隻剩下如水的沉靜。
李錦餘囉囉嗦嗦說完,下意識抬頭看了霍采瑜一眼,兩隻前爪不自覺握起來,可憐巴巴。
霍采瑜與李錦餘對視,半晌後開口:“都說完了?”
李錦餘心情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想哭,點點頭:“嗯。”
“錦餘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霍采瑜慢慢地道,微微側頭,“我該怎麼辦呢?”
李錦餘心裡提前給自己做了預警,但這句話還是讓他險些哭出來,隻努力憋著,小聲道:“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
霍采瑜望著這隻眼睛裡已經開始有水霧的小倉鼠,輕輕歎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倉鼠的腦袋:“你怕什麼?”
頭頂感受到霍采瑜掌心的暖意,李錦餘眼睛一酸,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我怕你不喜歡我了。”
之前霍采瑜喜歡的人是真實的他、還是幻想中的他?若是幻想中的他,現在幻滅了還會喜歡他嗎?
以前李錦餘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但他真正和霍采瑜在一起之後,逐漸體會到這些不安與彷徨。
霍采瑜低頭看著小倉鼠眼角滾落的淚水,忽然低下頭,輕輕在小倉鼠的耳朵上吻了一下。
李錦餘耳朵反射地顫抖了一下,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霍采瑜。
像他們確定關係之前那兩次一觸即彆的吻,霍采瑜這一次依然吻在了同樣的位置。
“臣一生都會陪在陛下身邊。”霍采瑜聲音有些莊重,雙眸與李錦餘對視,唇角輕輕彎起,“不論陛下是何人。”
這是他第三次說這句話。
但也是最讓李錦餘安心的一次。
“可我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
“你覺得我想象中的陛下是什麼樣子?”
李錦餘卡了一下。
“我與原來的陛下隻在荻花節見過一次,再後來都是錦餘。”霍采瑜慢慢地道,食指小心地拭去李錦餘臉上的淚水,“縱然一開始有所誤會,總不至於連朝夕相處的人的本性都看不出來。”
他最初對陛下動心是什麼時候,霍采瑜如今已經無從分辨。但他可以確定,無論是什麼時候,他愛的陛下的善良、純粹、昂揚的本質都不會變。
哪怕外麵附著了暴君的汙名,都無法掩蓋他的陛下閃耀的光輝。
李錦餘呆愣愣地看著霍采瑜,內心的酸澀與甜意湧上,讓他險些又要哭出來。
“還有……你本來應該是未來的皇帝的。”李錦餘強調了一句,低聲道歉,“都是我不好。”
“雖然你告訴我說你穿過來的是一本書,但我其實沒什麼實感。”霍采瑜摸了摸小倉鼠的腦袋,“在那本書裡,我的母親慘死、姐姐受儘屈辱?那我想讓那個我來選擇,他也會選擇不要皇位、換取家人一世平安。”
霍采瑜頓了頓,聲音柔和了一些,“更關鍵的是……這一次我擁有比皇位更加珍貴的人。”
李錦餘耳朵又抖了一下,把頭埋在了爪子下麵。
這次是因為害羞。
“既然錦餘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能和我說說嗎?”霍采瑜側躺在床上,一隻手撐起腦袋,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李錦餘,神色之間有些好奇,“是什麼樣的世界?”
又有什麼樣的人?
他的陛下在那個世界上是什麼樣子的呢?
揭開心結,李錦餘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想了想,有些羞愧:“我大部分時間都窩在籠子裡吃東西睡覺跑圈,知道的不多……隻能大概給你說一說。”
霍采瑜悶笑了一聲。
窩在家裡不出門,確實是他的陛下的作風。
“那個世界有電視、有學校、有自行車……”
外頭夜色深沉、屋內燭火搖曳,兩個人暢談的聲音縈繞,帶著淡淡的溫馨。
……
如今已經到了四月,草原上的鮮美牧草本該生長得十分茂盛,然而霍采瑜和李錦餘兩個人踏足草原,才發現這片土地上大地乾裂、植被枯萎,周圍隻有少少的草原動物奔走,找到所剩無幾的青草啃食。
李錦餘趴在霍采瑜的肩膀上,有些吃驚:“怎麼會這樣?”
“看起來狡國的大旱比我們還要嚴重。”霍采瑜也有些意外,騎著馬慢慢地向前走,“希望還能找到水源。”
不然先不說他們,馬也受不了。
如此遼闊的草原上不靠馬匹完全沒法行進。
李錦餘靈力凝聚在雙眸,仰頭看了眼天空,輕輕咂吧了一下嘴。
進入狡國國境,他隱約能夠感覺到狡國氣運對他這個荻朝正統皇帝的排斥。
但那股排斥之力十分微弱,幾乎可以忽視。
眺望狡國王宮的方向,李錦餘也能看得出來,那邊的氣運四分五裂、暗淡無光,肉眼可見的日暮西山。
國運和國家的興衰有直接的關係,互相促成、互相影響。
前些年狡國如此強勢,可以猜測那時候的狡國國運一定也很雄壯;然而看現在狡國國運的狀態……恐怕真的有亡國之相。
因為霍采瑜武功高強、李錦餘又是妖精,他們在源山附近的鎮子上置辦了必需用品後,直接從穿過源山到了狡國境內。
源山險峻,又有野獸橫道,一兩個人運氣好還能過,軍隊是絕對過不來的。
因此源山另一側的狡國境內本該有帳篷聚集的聚落才對,然而現在看起來隻有一片荒蕪。
李錦餘想起那個道人之前說的“氣運必須落在實實在在的事物才會產生影響”,忽然略有所悟:“也許今年的大旱就是狡國搞的鬼。”
霍采瑜有些意外:“為何?”
“狡國想在我們荻朝掀起蝗災,但是蝗災也不是必定出現的,狡國麵臨著忘國的危險,怎麼能保證一定熬的到咱們的大軍退出?”李錦餘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分析,“我猜狡國應該是調用他們自己的氣運,在邊關這裡製造大旱,再讓大旱蔓延到荻朝境內。”
就像李錦餘在荻朝製造了一場滅蝗的大雪一樣。畢竟狡國也沒法直接在荻朝降下天災,隻能用這種手段營造蝗災的先驅條件,再讓那些詭異的血蝗蟲出現。
霍采瑜搖了搖頭:“傷敵一千,自損三萬。”
這還真是孤注一擲的做法,不知道狡國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一個看起來應當是狡國人聚集地的廢棄處。
有不少人類生活的痕跡留下,還有帳篷駐紮後拔起的坑坑窪窪。
能夠成為狡國人彙聚住址的地方,自然有水源。
隻是曾經看起來是湖泊的位置如今隻剩下一汪小小的池塘。
霍采瑜讓馬自己喝水,隨後打了一壺水,自己挖了灶台燒開。
李錦餘變成人形跑過去幫忙:“我來幫你。”
既然已經坦白了身份,李錦餘便不再顧忌,變成人形時仍舊保留著尾巴和耳朵,好節省靈力。
霍采瑜看著李錦餘毛茸茸的耳朵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用了極大的毅力才忍住沒有上手去摸——還在燒著水,要注意安全。
等燒好水、衝好茶,霍采瑜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錦餘的耳朵。
李錦餘耳朵下意識抖了抖,兩頰微微攀上一絲紅暈。
他的耳朵還是挺敏感的。
霍采瑜看得心裡癢癢,忍不住又湊上去吻了一下。
李錦餘發現自從發現他的真身,霍采瑜就特彆喜歡親吻他的耳朵。
不過現在李錦餘變成人形的時間很短,哪怕帶著耳朵也隻能維持一小會,霍采瑜心裡轉悠多少不和諧的念頭還是隻能偃旗息鼓。
他開始比李錦餘更迫切想要解決狡國了。
剛剛確定關係就分彆一個月,現在人找回來了,一切矛盾都解決了,偏偏看得著吃不著……他可不想親熱到一半的時候他的陛下突然變回倉鼠形態。
否則不論陛下有沒有事,他肯定要嚇死了。
霍采瑜從後麵抱住李錦餘,下巴搭在李錦餘肩膀上輕磨蹭了幾下,輕輕歎息一聲:“這日子太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