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虞意更快接受他,薛沉景特意扮了女裝。
據他所觀察到的,人們對於漂亮的姑娘,都更容易卸下心防,尤其他還故意身受重傷,柔弱可憐,對她造不成任何威脅。
結果,她竟然將自己一腳踹飛了!
薛沉景從地上站起來,陰沉著臉,他朝著虞意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隱入迷障中。
這座山中又相繼來了幾波人,都是追著離山鎮劍石的線索而來,地濁的迷障籠罩住整個山林,讓踏入其中的人都迷失了方向。
迷障中的一景一物都在薛沉景的掌控之中,他知道虞意的去向,輕易就可以再找到她。
甚至,不需要他去找她,隻需要驅使地濁動一動迷障,就能將她引回自己麵前。
……
另一邊,虞意從山神廟狂奔出來,很快四麵又隻剩下遮天蔽日的迷障。一眼望去,前後左右皆是茫茫白霧,白霧當中隻能看到隱隱綽綽的樹影,蟲鳴鳥叫聲稀疏不聞。
虞意往外跑時,並不是亂跑。這座山神廟讓她知道了自己當前的方位。
這裡有廟,那自然曾經有人跡。有人跡便就有路。雖然那條道和山神廟一樣荒廢很多年了,道上早已經生滿雜草,很少有人走動,但依稀還殘留著人工開鑿的痕跡。
沿著青石山道走,至少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比在迷霧裡到處亂跑強。
她踹飛薛沉景逃跑時,便有意尋找神廟右邊的山道。濃霧模糊了空間和距離,虞意隻能在心裡數著自己的步子,在記憶當中該出現山道的地方停步。
果然在一片亂糟糟的樹叢和雜草下發現了青石階梯。
她沿著階梯往下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到一聲低弱的呻丨吟。虞意手上握緊青竹劍,又聽到兩聲“哎喲哎喲”的痛哼從前方一株樹影下傳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倚靠在山階旁的大樹下,右手邊擺放著一個裝滿草藥的小背簍。
是采藥農?
雲山雖沒有靈脈,不是仙山。但對普通百姓來說,這座山卻物藏豐富,時常會有些附近山民上山打獵或者采藥。
虞意經曆過方才那一遭,心中對這個采藥老人有些懷疑。但她思忖片刻,還是主動走上前去。
畢竟如果他真的是一個受傷的采藥老人的話,將他丟在這裡一夜,要是遇上那個魔頭,老人很可能活不下去。
老人聽到她的響動,抓住手邊鐮刀,又驚又怕地抬起頭。
虞意連忙出聲道:“老人家,彆害怕,我是鶴仙姑,就是經常帶著一隻丹頂鶴在附近轉悠的小姑娘。”
鶴師兄在這一帶,還是挺出名的。連帶著,她也得了一個“鶴仙姑”的美名。
老人聽完她的話,果然放下了手中鐮刀,感激地說道:“鶴仙姑,太好了,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可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虞意走上前,一邊打量他,一邊詢問他的情況。
老人佝僂著背脊,微微仰起臉來,枯瘦的臉上生滿皺紋,身上的粗布麻衣被寒霧浸濕,哆哆嗦嗦抱緊手臂。
他壓抑地低咳一陣,緩過勁兒來,說道:“我本來已經采完藥,打算去半山腰的棚屋休息一夜,第二天就下山,結果走到半路上霧氣越來越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斷了,動不了,一動就痛。”
在這條山道下方,雲山的半山腰處有一個小屋,上山打獵的獵戶或采藥的藥農偶爾會在那個小屋過夜。
虞意看一眼老人用樹枝簡單固定的右腿,傷口處已經敷了一層碾碎的草藥,她心中的懷疑消去大半。
“這霧有點古怪,容易迷失。老人家,我先送你去棚屋,等天亮霧要是散了,我再送你去縣城醫館。”
老人點點頭,不住感謝。
係統看到這一幕,無比欣慰,喜滋滋道:“我就說嘛,女主心地善良,助人為樂,絕不可能見死不救!之前那次肯定是個誤會。”
虞意扶起老人的動作微妙地一頓。
係統聲音!又是係統聲音!
那自己麵前這個采藥老人想來又是薛沉景假扮。這個魔頭還真是陰魂不散。
虞意定了定神,假裝毫無所覺,將老人扶上自己的青竹劍,禦劍輕輕托起他,然後帶著他往山階下行。
青竹劍柄冒出明亮綠焰,散發出一股暖意,照亮山道崎嶇的台階。
係統在薛沉景耳邊聒噪,苦惱道:“主人,雖然這個辦法讓你成功接近女主了,但你看看你現在一副黃土埋到脖子的樣子,要怎麼刷女主好感度?來一段忘年戀嗎?”
係統幽幽歎氣,哎,要不是最開始相遇的時候,薛沉景把女主嚇到了,他也不至於要改頭換麵才能接近她。
他們怎麼就這麼倒黴,要在那種場合下遇上女主。
薛沉景無聲勾唇,他可沒打算刷什麼好感度。
“小姑娘,我的腿好疼。”薛沉景哀嚎道,偏過頭直視著身旁的女子。
在搖曳不定的青焰下,那雙生滿皺紋的眼睛逐漸清亮,瞳孔中溢出銀白色的光,無形的細絲從他眼中伸出,末梢搖曳地吸附上她光潔的臉頰,迫不及待想要將她的意識吞噬,淪為自己的傀儡。
隻要虞意轉頭看他。
咚——
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薛沉景腦袋一痛,被震得整個腦髓都在晃蕩,他沒等來虞意的回視,先等來腦袋上的重重一擊。
薛沉景從青竹劍上栽倒下去,不受控製地沿著陡峭的山階往下滾。
虞意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眼角,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濕漉漉的,被什麼東西爬過的觸感,讓她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她看一眼滾下山階被濃霧遮蓋的人,抓住自己的青竹劍,借助靈劍之力,沿著山道來路往反方向狂奔。
係統大驚失色,尖叫道:“主人!”
骨魔飛快從樹冠裡竄下去,擋到山階上。薛沉景滾入骨魔懷裡,終於停下來。
他身上的幻術偽裝散去,褶皺的皮膚恢複光滑白皙,五官重新變得立體而俊逸,身上的粗布麻衣也眨眼變了模樣,變作白衣錦袍。
薛沉景捂住自己還在持續震蕩的腦袋,下巴在山階上磕出一條深可見骨的血口,他偏頭吐出一口血沫,整個人氣得麵目猙獰,惡狠狠喊道:“地濁!”
白色的漿汁應聲從濃霧析出,如同落雨一般射來薛沉景身上,將他整個包裹住。片刻後,白漿化霧,薛沉景的身影也隨之從原地消失。
這條山階上的迷霧一下散去不少,晨光從頭頂枝葉間透下,天已經亮了。
被丟在原地的骨魔趴在地上,細致地舔掉薛沉景灑落在山階上的血,它驚喜地撿起主人掉落的一顆牙齒,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渾身骨頭哢哢響,抬手丟進嘴裡嚼得嘎嘣脆。
……
虞意也發現濃霧變淡了,晨光灑落下來,將山林霧氣染成金黃的蜜糖色。
她握緊青竹長劍,劍上光芒猛地大熾,如一團燃燒的烈火,火中又纏繞蛇形流光,一劍揮下,空氣中都是嗶啵的細幽爆炸聲響,青焰劍氣攜著劈山斬海之勢,撕開迷霧。
迷霧劇烈動蕩,如同被斬破的幕簾,豁開一道裂口。
裂口背後是晴朗的,明澈的天空。
虞意縱身躍上青竹劍,往那一處裂口飛馳,試圖衝出迷障。
就在這時,頭頂的空間一陣波瀾,有什麼東西從空氣中蠕動出來,重重疊疊地堵在了裂口處,就連陽光都在那東西體內變得扭曲。
虞意來不及反應,一頭撞入一個柔軟而又滑膩的物體中,彷如陷入了什麼動物生滿柔軟肉須的腔丨道內。周身迅速有東西纏繞上來,緊緊箍住她的腰和四肢,冰涼濕滑的觸感爬過她渾身皮膚。
她睜大眼睛,靈力入眼,用上了靈視,卻依然看不清捆住自己的是什麼東西。
破開的迷霧在她眼前緩緩闔上,濃霧重新淹沒她。
虞意被拉拽著回落,從搖曳的霧氣中,她隱約瞥見了一點模糊的輪廓。
那東西看上去像是無數蚺結的藤蔓,不,不是藤蔓,應該說是透明的觸手要更貼切一點,柔軟滑膩,濕漉漉地在空氣中蠕動。
虞意脖子上一涼,一條腕足攀爬上脖頸,吸附上下頜,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腦袋往後扭轉。虞意眼角餘光看到站在後方石階上的身影。
少年白衣束發,仰頭望向她,烏黑的碎發黏在蒼白的皮膚上,渾身都透出被霧氣濡濕的潮潤,像一幅筆墨未乾的水墨畫,唯有唇上鮮紅的血是畫上唯一一點顏色。
虞意被無形的觸手捆束著,扭轉過身子,從半空拉拽下去,距離他越來越近,直至兩人鼻尖相觸,呼吸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