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封山之下,雲山的地理環境變得詭譎多變,這麼一座普普通通的凡山,竟然困住了許多修道之人。
大把的修士踏入山中後,在山林中打轉了數日,卻連一小片樹林都沒能走出去。
就連修為已至元嬰中期的裴驚潮,都在這一場迷霧當中栽了跟頭。
他們一行六人,皆是十二大仙門弟子,修仙界新一代的翹楚。其中四人為離山劍派親傳弟子,另兩人分彆為赤陽宗和山陰照花宮門下,這兩宗與離山交好,特派遣弟子協助離山找尋鎮劍石。
可他們踏入這迷障中整整七日,用儘了各種辦法,卻始終未能破開迷障。
“這種迷障我曾經在一本古籍書中看到過。”沈情之說道,他出自山陰照花宮,照花宮人主修符陣,自然對迷陣比其他人更為了解,“書中記載有一個名叫十魔陣的,顧名思義,是有十方大魔布十方絕陣,其中一個魔陣,便是這樣的迷陣。”
“能布下這種迷陣的魔名為‘地濁’,是世間濁氣彙集於深淵溝壑中而誕生的魔物,所以地濁體內自含千山萬水之勢,在它的迷障籠罩下,能化砂成山,化水成海。”
沈情之說著俯身從地上挖起一捧土,用手指碾碎,“我們在山中奔波這麼多日,說不準就隻是在幾粒小土堆裡打轉而已。”
“我記得書中記載,這迷障斷絕靈氣,霧氣中都是汙穢惡濁,被困在這裡日久,靈根退化,我們也會逐漸變成無法修行的凡人,然後早衰而亡。”
那赤陽宗的體修張狂煩躁地擼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筋肉,粗聲粗氣地說道:“可惡!難怪我這兩天,感覺自己經脈越來越凝滯了!”
其他人也相繼點頭附和,他們踏入迷障中這幾日,總覺得自己周身靈力運行不暢,修為流散,原來並不是錯覺。
“我也是感覺到自己修為倒退,才突然想起書中記載。”沈情之說到此處,不斷搓揉著手裡的砂土,非但沒有憂慮,臉上反而流露出幾分難以掩藏的興奮,打量起四周的一草一木。
地濁這種魔物,千年都不見得能誕生一隻,所以,沈情之也隻是在書中見過關於它的記載,初初進入這片迷障中時,他完全沒有往地濁身上想。
直到到了現在,眾人都明顯感覺到自己修為倒退,他這才有了這般猜測。
姚毓秀見他竟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像是遇上了什麼罕見寶物,不由氣急道:“你說了這麼多,到底能不能破開?”
裴驚潮伸手拉住她手腕,皺眉道:“毓秀,你彆著急,不得對沈師兄無禮。”
“師兄……”姚毓秀轉眸瞥向他,眼神幽怨又委屈。
這些該死的魔物在她和裴驚潮的大喜之日時,闖入離山奪走鎮劍石,還利用卑劣的手段傷了她爹,她怎麼可能不急?
她期待了這麼久的婚宴,親力親為籌備了好幾個月,熬了無數個日夜一針一線親自繡出來的嫁衣,她連穿都沒能穿上,連喜堂都沒能踏入,就被這一場變故攪黃。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笑話她。
她怎麼能不急。
姚毓秀雙眼微紅,眸中含淚,現在恨不得生吞了這些該死的魔物,將這些陰溝裡的老鼠碎屍萬段。
“毓秀。”裴驚潮又低聲喊了她的名字,指腹輕輕摩挲她的手腕,對她不讚成地搖頭。
他的目光溫和包容,透出令人信服的沉穩,口氣堅定道:“我們一定能找回鎮劍石,掃除這些霍亂世間的魔物。”
姚毓秀在他的注視下,深吸了幾口氣,壓抑下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不情不願道:“抱歉,沈師兄。”
沈情之擺擺手,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道:“要想破開此迷陣,必須要先找到地濁的本體所在。”
“這裡到處濃霧彌漫,看不見日月,羅盤也失效,我們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這要如何才能找到它的本體?”離山劍派另一名劍修急迫地問道。
他的修為不比其他人穩固,呆在這裡幾日,元嬰境界已經開始鬆動,快要壓不住體內紊亂劍氣,若是再在這迷障中繼續待下去,怕是就要從元嬰境界跌落下去了。
濃霧遮蔽視野,也觀測不出周遭山勢地形,沈情之隻能借助身邊草木的種類長勢進行辨彆,他埋頭研究地麵土石和草植,眾人都尾隨在他身後。
沈情之道:“地濁是深淵之魔,就和水一樣愛往低處流,我們隻要找到這片地界中,最低窪之處,它的本體一定就在那裡。”
裴驚潮聞言思索道:“這地貌虛虛實實,不知真假,又有濃霧遮掩,怕是不好找到。”
“是啊。”沈情之歎息,“但隻有這麼一個破陣之法,不論如何都隻能試試。”
……
兩峰相夾的穀地裡,這一處罕見地沒有多少白霧遮掩,初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落下來,在熱氣氤氳的溫泉湖上照出粼粼波光。
這一汪湖並不大,但卻極深,呈青綠色,中心地段的水下幽深不見底,因光線無法照入而顯得幽黑。
一隻羽毛鮮亮的丹頂鶴站在淺水處梳理羽毛,虞意挽起褲腳踩進溫暖的泉水裡,捧起水往它身上澆,然後看鶴師兄展開翅膀,撲扇得水花四濺。
虞意抬手擋住飛來的水花,雙眸彎成了一雙月牙,笑顏比天上的陽光還要燦爛。
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飄入溫泉湖邊的小木屋中,木屋正對著湖的那一麵窗前站立著一道修長身影,窗欞的陰影籠罩在他麵上,將他雙眼都掩入陰翳裡,但那雙瞳孔深處卻隱約閃過詭異的銀光。
薛沉景右手握著菜刀,左手修長的五指下按著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他一大清早便驅使骨魔從山上叼回來一頭小野豬,這是剛從它身上割下來的。
——就因為虞意說,她今天想吃回鍋肉。
他陰沉的目光死死盯著湖中與仙鶴嬉戲的人,將手裡的五花肉切成均勻的薄片。幻想著這刀刃是切割在虞意身上,將她那身白皙的皮肉一片一片削下來。
“啊啊啊主人,你切菜的時候眼睛也看看砧板啊,你切到自己的手了!”係統突然在耳邊大叫。
薛沉景手指劇痛,低頭看見自己食中二指的指節上被切開的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疼得喉中嗚咽一聲,又硬生生咽回去,緊抿起嘴角。
骨魔嗅聞到他血的氣息,猛地從小屋後院的窗口跳進來,撞得屋裡擺置哐哐亂響,狂奔到薛沉景麵前。
但有一縷白霧比它更快地從窗外飄入,仿佛一團雪白的雲,整個覆蓋住砧板,將砧板上的鮮血舔舐乾淨,轉瞬又彈到薛沉景手上,猛地收束凝聚成一團柔軟的流動的白色團子,裹住他受傷的手指。
骨魔連一點血花都沒撈到,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從臉上掉下去,氣得十指撓地,牙齒咯咯亂響。
虞意的聲音從湖畔傳來,揚聲道:“阿湫,怎麼了?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薛沉景咬著後牙槽,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沒事。”
他揮手甩掉裹在手指頭上的地濁,指上的傷口生出嬌嫩的肉芽,很快長合到一起。
骨魔依依不舍地盯著他愈合的手指,又揚起腦袋盯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