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痛猛然衝入感官,薛沉景痛得俯下身,蜷縮在床上顫抖。魔息從腕足的傷口處不斷流瀉出來。
中夜時分,鄞州城內的夜市也早已散場,霓虹燈燭寥落了許多,隻剩下星星點點的燈光散布在城區建築的陰影裡。
日夜矗立在城門口的兩尊門神將石像上,忽而有靈光流動。神像似乎感應到什麼,眉心的天眼亮起,兩道影子從石像上脫出,幻化成兩尊堪比小山一樣龐大的神像虛影。
門神將手持長戟,矗立於鄞州城上空
,金色的線條勾勒出神將威武的輪廓,身上鎧甲反射著城中燈光,他們張開雙眼,目光緩緩逡巡於城區各處,尋找方才感應到的那若有若無的一絲魔息。
客棧內,虞意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係統的尖叫聲已經穿透了牆壁,隱隱傳來她耳邊。
她翻身從床上坐起來,走向和薛沉景房間相夾的那一麵牆,想要仔細聽一聽隔壁到底在搞什麼鬼。
大晚上他不睡覺,又跟係統在籌謀什麼陰謀詭計?
這一麵牆嗡嗡震動,竟硬生生裂出了幾道縫隙,係統的聲音頓時更加清晰了些,它聽上去十分急迫地喊道:“主人,你清醒一點,快將你的魔息收回來!要是被門神將發現,你會被處死的。”
這一句話後,隔壁又是一陣窸窣響動,牆壁的裂縫更大,虞意透過裂縫都能看到一點隔壁的畫麵。
昏暗的光線下,薛沉景蜷縮在床上,眼角掛著兩行清淚,嘴角往下滴著血,而床褥上已經落了一大灘紅。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大對勁,確實不大清醒。
虞意又往前一步,想從那條裂縫中再多看點情況。忽然眼前的牆壁劇震,竟硬生生地垮塌出一個洞來。
那一塊傾倒的牆壁被卷入觸手中,捏得粉碎。
虞意於騰起的煙塵中,眼眸驚訝地睜大。
隻見洞那邊的房間地上躺滿了蠕動的觸手,這些觸手透紅,每一條觸手上都釘著幾根大小不一的冰淩,泛著光,使得整個房間都籠罩著這層光暈中,並不十分黑暗。
係統還在試圖喚起薛沉景的理智,警報道:“宿主,門神將已經察覺到你外泄的魔息了,你再不收斂魔息,你會被發現的。”
虞意偏過頭,從自己房間半開的窗縫看出去,看到了淩空懸於鄞州城上空的神將虛影。她立即抬手喚出青竹劍,劍光結出一道屏障,將滿屋的觸手和他泄露的魔息都壓製在劍光內。
“大半夜的,你在發生什麼瘋?”虞意不理解道。
薛沉景抬了下頭,看到她時瞳中似乎清醒了一點,委屈地說道:“主人,它們……不聽話。”
虞意無語,你是在跟我告狀嗎?
那是你的觸手,它們不聽話,你跟我告狀有用嗎?
“我好疼啊,主人。它們不聽話,我隻能釘住它們,可是我好疼啊,主人,好疼啊……”薛沉景虛弱地躺在床上說胡話。
虞意又看了一眼外麵逡巡的門神將,顯然她的劍光屏障也遮掩不了多久。
她看著薛沉景難受的樣子,躊躇片刻,越過牆洞走進他的房間裡,看了一眼滿地被釘在地上的觸手,一時竟然有些無處落腳。
薛沉景趴在床沿,用那種不甚清醒的眼神看著她,問道:“很惡心麼?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它們平時很乖的,跟尾巴是一樣的啊,就是沒有毛而已,我也可以讓它們長出毛來,你會喜歡嗎?”
虞意不由跟著他說的話想象了下,隻覺得毛骨悚然。觸手長毛,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你果然還是覺得我惡心。”薛沉景目光越過她,從窗縫中看到外麵閃過的神將金光,又轉回視線看向她,用蠱惑一般的語氣說道,“那你會不要我嗎?你隻要打開那扇窗子,門神將就會發現我,你就可以擺脫我了,主人,你想打開窗嗎?”
“你可以打開它,我不會怪你的,因為你是我的主人,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所以,你會打開它嗎?你會不要我嗎?”
係統:我覺得她會,她是真的會!你也不用這麼急著找死啊。
果然,虞意往窗邊挪去兩步,“好啊,你再廢話連篇,我就收回劍打開窗,將你丟出去。”
薛沉景終於閉上嘴,他雖然嘴上說得好聽,當看到她真的打算那麼做時,表情又瞬間陰沉了下去,那雙迷蒙的雙眼中陰霾雲集
,一臉控訴地看著她。
好似她隻要敢伸手碰一碰那扇窗,他就會當場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給她看。
虞意被他這樣的眼神盯著,也不免有些心悸,她強迫自己將視線從他身上撕扯下來,垂下眼看回室內遍地的觸手,問道:“我幫你拔掉冰淩,放一條擬足出來,你就收一條回去,做得到嗎?”
薛沉景一直盯著她,眼中的陰霾似乎消散了一些,瞳孔微顫,努力集中起神智,“好。”
虞意蹲到一條扭動的腕足前,伸手震碎釘住它的冰淩。觸手末梢立即揚起來,從她指尖上纏過,順著手腕爬上她的肩膀,纏綿地蠕動。
薛沉景吸了吸鼻子,腕足濕漉漉地舔過她的脖頸,眼神又開始迷離,呢喃道:“你好香啊主人,你好香。”
虞意:“???”你好變態啊!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變態,看來也不是很痛嘛。
虞意從纏來肩上的腕足中嗅到了酒氣,她抬手扯住觸手,一臉無語地轉頭看向床上的人,提醒道:“薛沉景,彆發酒瘋,你給我專心點,把它收回去。”
薛沉景閉上眼睛甩了甩腦袋,坐起身來,專心地盯住那條觸手。
好一會兒後,肩膀上緊縛的感覺才忽然消失。
虞意抬袖擦了擦脖子,走到另一條觸手前,震碎釘住它的冰淩。那腕足又要往她纏來,被毫不留情地一腳踩住。
她起身時倉促,並沒有穿鞋,光丨裸的腳直接踩在觸手上,腳底的觸手蜷縮蠕動,腳心竟傳來被吸盤吮丨吸的感覺。
一股麻意電流似的從腳心竄上她的頭皮,虞意腳趾瞬間扣緊,轉頭瞪向薛沉景,“你想挨打嗎?”
薛沉景被凶得不明就裡,很無辜地眨了眨眼,搖頭道:“不想,你打我很痛。”
“那就趕緊把這些東西都收回去。”
薛沉景蹙起眉,努力片刻,終於又收回一條觸手。如此反複,總算是將地上的觸手收拾乾淨。
屋內彌散的魔息被重新斂回,虞意透過窗縫看天空中逡巡的門神將。
兩名神將幻影在天空徘徊良久,始終未能發現端倪,最後化作兩道流光,重新沒入城門石像中。
虞意輕輕舒出一口氣,轉頭便對上一雙直盯著她的眼睛。冰淩碎滅,房間裡的光線重新昏暗下去,但那雙眼睛卻像是發著光,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好似清醒了,又好似還沒清醒。
他的眼睛實在漂亮,像夜空裡閃耀的星子,但虞意對這雙漂亮的眼睛已經有了點心理陰影,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撇轉頭,避開他的注視。
隨後,她又想起來,薛沉景立有心誓,不能再對她進行催眠。她眉心微蹙,重新轉過視線看回去。
薛沉景呆坐在床沿,身子晃了一晃,忽然咚一下栽倒下去。
虞意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屈指彈出一縷劍氣青焰,幽幽的火苗漂浮在半空,照亮四周。
“薛沉景?”她喊了一聲,抬步朝床榻走去,想要看看他的情況。
床上的人忽然又睜開眼睛,他揉揉眼角,坐起身來。
在青焰幽幽的光芒中,虞意看到他對自己歉意一笑,說道:“他將自己傷得太重,失去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