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隔著一道傾塌的牆洞相望, 虞意詢問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
她想問,你和薛沉景是什麼情況?你們到底是雙重人格一體雙魂,還是說,這具身體是你的, 你被魔物奪舍囚困在了心海深處, 才讓薛沉景占據了肉身。
對於他們兩人, 她心中其實有許多疑問。但是虞意躊躇片刻,最終沒有問出口。
她想起薛明淵醒過來時, 問她的一句話, “沉景是不是傷到你了?”
這句話是在關心她, 但從薛明淵的語氣來看, 他和薛沉景似乎並不是什麼奪舍重生你死我活的仇人, 否則怎會那般平和地叫著“沉景”,雖然薛沉景好像挺厭惡他的。
虞意並不想介入他們之間,她不想知道那麼多。
當你了解他越深入,這個人在你麵前的形象就會越加立體,你會對他產生很多額外的沒必要的情感,無法再把他看做是紙麵上的一個“反派”。
就像方才, 薛明淵在說那些話的時候, 她不由得被帶入到他的話語中,去思索他的處境,然後對他生出了一點同情。
人的心防是很脆弱的,一旦開始可憐他了, 就猶如大壩生裂,給了彆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那早晚會決堤。
這個反派是帶有目的來攻略她的, 虞意不想讓自己陷進去, 不論是薛沉景也好,還是薛明淵也好,站在她麵前的是同一個人,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那她最好是將他們一視同仁。
她當初沒有問薛沉景為何會在嬰兒時期被拆了尾骨,現在也不應該問薛明淵為何會被囚禁在山腹神廟,總歸那是他們自己內部的糾紛,隻要不影響到她就好。
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在薛明淵溫和的目光中,虞意對他莞爾一笑,撇開視線,“很晚了,我要睡了。”
薛明淵便也識趣地偏轉頭,避嫌道:“好,這個洞敞開在這裡,對姑娘來說多少有些不太方便,我另去開一間房,姑娘安心休息。”
虞意回屋中脫下他的外袍,換上自己的衣裳披上,用靈力托著他的衣袍和腰帶遞還回去,“那就有勞啦。”
薛明淵愣了一下,無奈地笑了笑,接過衣袍。
他以為虞意會問他和薛沉景的關係,一般人應該都會好奇詢問吧?卻沒想到,她竟渾然不在意。
他本已想好了許多話要說,現下這些話卻隻能爛在他自己肚裡。難怪每次在交換的那一瞬間,他都能感覺到,薛沉景像是一頭困獸一樣胡亂衝撞卻找不到突破口的心情。
薛明淵又看了一眼心海裡那墩誓碑,沒有重重魔影遮擋,它那麼顯眼的矗立在他們心海當中,其上的文字亮著微光,含著束縛之力。
這一次薛沉景失去意識,沒來得及將誓碑內容遮掩住,讓他看到了他是如何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
他可憐的弟弟,真的能攻略下她嗎?
薛明淵腦海裡這樣幸災樂禍的念頭,將將浮起來,便聽另一個聲音在他耳中響起。
係統充滿激情地鼓勵道:“主人,你可以的!如果是你的話,絕對可以攻略下女主!”
薛明淵:“……”他輕輕閉了下眼,將腦海裡的念頭散儘。穿上外袍,腦袋空空地關上門往樓下走去。
卻不知,在他關門離開之時,本已經躺在床上的人,又猝然睜開了眼睛。
係統音?薛明淵也有係統聲音!
虞意望著上方床帳,眼中的驚訝之色緩慢褪去,也是,這一道係統音倒是讓她徹底確定,他和薛沉景就是同一個人的不同人格,他們都帶著同樣的目的。
她很慶幸自己方才及時地收了心,沒有帶著對薛明淵的同情,繼續深入地去了解他們。
虞意轉過身,看了一眼牆上垮塌的大洞,取出自己的青竹
劍抱在懷裡摸了摸,這一把劍被磨損得很厲害,劍上縱橫的裂紋自中段處往上下蜿蜒。
因劍身開裂,劍靈在裡麵呆得並不舒服,裂縫中有劍氣外泄,她要是再不抓緊時間重新淬煉青竹劍,劍靈該要跳出來啄爆她的腦袋了。
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須得養精蓄銳,虞意抱著劍閉上眼睛,默念清心訣,清空心中雜念,重新墜入夢中。
薛明淵緩步走在鄞州城的大街上,城巡衛排查完這一片區後,撤掉了封鎖這裡的結界,街上點起的燈火重新黯淡,城中重新安眠下去。
夜市早就已經散場了,街麵上空空蕩蕩,頂多還殘留著些許未曾清掃的垃圾,其實沒什麼好逛的。
他獨自一人的背影,在幽長的大街上,顯得格外寂寥。
係統問道:“主人,現在已經快要到四更天了,街上也沒什麼可看的,你不回去休息嗎?”
薛明淵搖頭,往穿城而過的那條河畔走去,“我休息的時間很多,但這樣出來走走的機會卻很難得,這樣空蕩的街景我也很多年都沒見過了,在他醒過來之前,能多逛一處便是一處,能多吹會兒風便是一會兒。”
係統聽他這般說,也不由唏噓。對它來說,雖然他們同是自己的宿主,是應該將他們合二為一看待的,但薛明淵和薛沉景實在不同,宛如兩個極端。
薛沉景霸道蠻橫,又自以為是,做起事來經常不計後果,每每都要等到吃了癟受了挫,才會心不甘情不願靜下來聽一聽它的意見,叫係統很是頭疼。
如果是薛明淵的話,攻略進度一定不會這麼艱難。隻可惜,他卻被薛沉景全然壓製,連看一看這寥落的夜景都是奢望。
係統心疼地詢問道:“主人想看煙花嗎?上次你出來時獲得的積分,還剩下十積分,可以兌換一束煙花。”
薛明淵有些心動,但隨即想到夜已深,煙花聲響太大,會攪擾城中百姓安眠,便搖了搖頭。
係統感知到他的顧慮,說道:“主人放心,係統可以兌換無聲煙花,不會有絲毫聲音的。”
薛明淵緩步走上跨河的石橋,河岸兩邊的垂柳隨風飛揚,河水潺潺,今夜沒有星月投映水中,兩岸燈火也滅,河麵黑得幽深,沒有絲毫風景可言。
他太久沒見星光了。
薛明淵仰頭望向深沉的天幕,猶豫片刻,點頭道:“好。”
他話音落後不久,一束白光自前方不遠處乍現,筆直地射向天空,於高空處炸裂開,熾熱的光墜落成無數的線,如一朵花一樣燦爛而無聲地在天空中綻放開。
薛明淵睜大了眼,焰火在他眼中盛放,又逐漸寥落。當星點快要散儘之時,一道白光再次射入天空,炸開無聲的煙花。
幽深的水麵被點亮,上下都是燦爛燃燒的星火,薛明淵一眨不眨地望著安靜盛放的焰火,直到最後一顆火星也熄滅,他才低下頭,笑著說道:“謝謝,很漂亮。”
係統喜滋滋。
河岸柳樹的陰影下,兩個修士抱劍倚靠在樹後,低聲交流,“這煙花還挺好看,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另一人道:“好看是好看,沒有呼嘯的爆炸聲響,總覺得缺點意思,不夠完整。”
先前說話那人對大半夜不能睡覺,跟在一個築基期的修士後麵打轉這種活計,心中有幾分怨念,嘖聲道:“沈道君明明已經試探過他了,不知道裴師兄還叫我們繼續盯著他做什麼。”
另一人比他專注得多,“他大半夜不睡覺,一個人在城中四處晃悠就很可疑,如今又無緣無故燃放煙火,很可能是給同夥傳信。”
那修士想了想,“師兄若還是懷疑他,何不直接將他擒下來審問。”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還要勞動他們兩個金丹來盯,當真是大材小用。
“大概是
顧慮著他身邊那個姑娘吧。”他頓了頓,覺得這麼說恐有揣度師兄之嫌,便又道,“應該是想要順藤摸瓜,將他背後的同夥一網打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