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之時, 照花宮迎來的不是初升的朝陽,而是從天而降的巨大雷柱,雷光撕開了黎明前的黑夜, 將整個照花宮照得恍如白晝。
雷柱劈落在懸山瀑布之上的宮殿, 蛇形霹靂順著纏滿宮殿的藤蔓竄行。藤蔓深處, 薑嬉一掌劈開絞纏在她身上的藤魅,張嘴吐出一口血。
她身上皮膚被藤蔓根須穿透, 雷光順著根須蔓延進她的經脈裡, 在她身上燒灼出閃電狀的紅痕。
“賤人,竟然敢背叛我。”薑嬉怒斥, 一道符籙打入藤魅眉心,將這精魅打得再維持不住人形, 化成一團似人非人的藤條匍匐在地上。
被激活的引雷符消弭在空氣中,引來的天雷轟隆隆地壓迫在大殿頂上,一道又一道霹靂擊打下來,將殿宇的穹頂撕裂。
雷光竄行到枯萎的靈樹, 將樹乾劈成兩半, 樹心登時騰起一叢熾烈的火, 火焰很快席卷上纏縛在樹底的藤蔓。
藤魅被燒得慘叫,滿殿的藤蔓都隨著她痛苦地扭動。雷火順著藤蔓燒起來, 越燒越烈, 前殿都陷入一片火海當中。
薑嬉看也沒看她一眼, 轉過身跌跌撞撞地往後殿疾行, 行過之處, 地上留下了一串紅梅似的血跡。
藤魅暴漲的力量超出了薑嬉的預料,她陡然反噬,又引雷加身, 薑嬉被她牽連,丹田撕裂。
但她現在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傷,不斷以符籙打開雷光和火焰,直到奔入後殿,看到後殿並未被藤魅和雷柱殃及,她才輕輕舒一口氣。
天上的雷光還未消,她掐指結印,從袖中飄飛出數張符籙,符籙飛出,環繞住整個後殿,結成一座結界籠罩住殿宇。
她丹田撕裂,又動靈力,身子晃了晃,偏頭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薑嬉沒有回頭看身後的火海,她取了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跡,揮手從裙擺上拂過,抹去沾染在裙上的血,滌清身上的血腥味,緩步進了後殿。
她輕輕關上門,將雷光和烈火都遮擋在外,往屋內走時勾下重重帷幔,將閃爍的雷火光芒也完全遮擋了,屋內寂靜無聲,漾著清淡的香,桌案上一株蘭花正開得妍麗。
內間那一張拔步床上,垂掛的輕紗微微拂動,透過輕紗能看到裡麵安然沉睡的身影。
薑嬉撩開床幔,坐到床沿邊,動作輕柔地撫了撫沉睡之人的鬢邊碎發,低喃道:“阿嬈,還好你沒事。”
感覺到她越來越弱的氣息,薑嬉眼角垂下一滴淚,低俯下身子又往她身上渡入一股靈力,強行維持住她最後一絲生機。
為了照顧薑嬈,薑嬉已經十年沒有踏出過照花宮,也甚少離開這一座浮花殿,每隔七日便要為她渡靈力維持生機。照花宮主原已是半步合體期的修為,因此不斷破境下跌,如今隻勉強還維持在化神初期。
渡過靈力後,薑嬉臉色越發蒼白,她壓抑著喉中腥甜,說道:“阿嬈,你再多堅持一陣,再多等娘親幾日,娘親什麼都準備好了,隻要拿到蓮種,很快就能令它開花,你又能重新成為我的女兒了。”
是她先前太過糊塗,她在找到蓮種時就該將它取回照花宮,如果用金丹填進去,它的花會開得更快,成熟得更快。若是如此,她的嬈兒現下早就已經轉生了,說不定她現在正牽著她的小手,教她辨認照花宮遍地的繁花。
可那時候,薑嬉顧慮剖出的金丹會汙染轉生蓮,又害怕薑嬈以後知曉為使她轉生還填了人命進去。她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若是知曉,薑嬈定會生出心障,愧疚一生。
薑嬉萬萬想不到,會在蓮花成熟前夕出現這樣的差池。
薑嬈的身子已經再撐不住下一個十年了,哪怕是她將渾身的靈力都灌入她身上,也再拖延不了多久,她現在已經沒有彆的辦法了。
確認了薑嬈的情況,薑嬉放下床幔走出來。
頭頂的雷鳴消止,前殿的大火被趕來的照花宮弟子撲滅,一道傳訊符射來,落到她身前。
薑嬉揮手拂開符籙,沈情之的聲音從傳訊符另一端傳出,問道:“師尊,外麵可是出了什麼事?阿嬈沒事吧?”
“沒事。”薑嬉並未提及自己受傷一事,回道,“藤魅自己找死,引來了天雷火。她不是那個魔物的對手,薛沉景又逃掉了。”
沈情之道:“師尊,還是我親自去……”
薑嬉打斷他,“不用,他應該要來沉花海,不必阻攔他,你先帶著仙盟的人撤出來,待他進去之後,封住第七層秘境。既然藤魅殺不了他,那就讓他嘴裡的主人親自動手吧。”
沈情之沉吟道:“虞姑娘身懷心劍,心性堅定,沉花海水恐怕難以迷惑到她。”
薑嬉輕輕笑了一聲,“情之,沉花海水有惑亂人心之效,又能吸引那麼多魑魅魍魎聚集,皆是因為封印在湖底的那一顆惡欲珠,那珠子據說是姬家一位仙君斬落下來的惡欲之火,至濁無比,沒人能抵抗得住那顆珠子。”
“她的心劍再如何厲害,總歸也不過隻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湖水惑亂不了她,本宮就想法子將惡欲珠塞進她嘴裡。”
二人商討完畢,薑嬉揮手抹去傳訊符,盤膝打坐,分出一縷神識進了沉花海底。
她身雖受了傷,但到底曾是半步合體修士,神識極為強悍,也正因為此,才能壓製住沉花海裡的魑魅魍魎。
薑嬉在沉花海中留有自己的一縷分神,隻需一念,便可重回水底。
且說虞意被水底漩渦卷入之後,她直接墜入了那一道湖底的深裂,陷入了魍魎巢穴之中。
這裡的地形和師父卷軸上所繪製的差不多,像是一座水底洞窟,幽深而陰暗,隻有頭頂那條裂縫能漏出一點幽光來。
四麵皆是嶙峋的地底岩石,岩石中有數不清的溝壑和洞穴,當中不知潛藏著多少陰暗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