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本也是團圓的節慶,李婆婆會著急進城,也是想趕在中秋之節前,和女兒團聚。
李婆婆之女名趙梔,取自梔子花的名兒,她嫁入的是縣城裡的一個木匠家裡,從門外就能看到院子裡堆放的一地木料和竹子。
屋簷下堆著大堆做好的燈籠骨架。秋月祭有燈展祭月,正是他們忙碌的時候。
虞意將李婆婆送到街邊,與她道彆。李婆婆本想挽留,但回頭一看院子裡亂蓬蓬的樣子,便隻好作罷。
李婆婆思念女兒得緊,一卸下身上的擔子,便急忙忙地收拾東西跑來縣城,臨到了門前,才懊惱地想起來,應該先捎個信來才對。
不過,看到女兒看見她時,臉上綻放的驚喜,這點顧慮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母女倆歡喜地抱在一起,還沒說上兩句體己話,趙梔忽而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小腹,額頭上瞬間就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臉色也蒼白下來。
李婆婆忙扶住她,緊張地上下打量女兒,急道:“怎麼了?”
她這一看,才發現自己女兒形容枯瘦,麵色憔悴得不成樣子,臉頰都凹陷下去,袖子裡的手腕也細得像是一把乾柴,唯獨被她撫著的小腹微微凸起。
趙梔緩過勁兒來,笑著拉起母親的手放到肚子上,“阿娘,我有喜了。”
李婆婆先是高興,再看自己女兒憔悴的樣子,又擔憂道:“你懷孕了,杜錢沒有好好照顧你嗎,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趙梔扶著肚子道:“是我自己吃不下也喝不下,肚子總是墜墜的,若兒最近又生病了,白天沒精打采,晚上總是驚醒哭鬨。”
李婆婆這才發現孫女沒有迎出來,忙道:“那她現在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趙梔搖頭,語氣裡就透出濃濃疲憊,“前兩日,我一個沒看住她,讓她的腿被竹片割傷了,杜郎帶她去醫館換藥,還沒回來。”
正是因著他們最近家裡事多,客戶定製的燈籠架子到現在都還沒做好,杜郎這幾日都在通宵達旦地趕工,都還有一些燈籠未完成,今晚也還得通宵才行。
趙梔輕歎一聲,“阿娘,趙大哥你們都先進屋來吧。”
趙力卸完牛車上的東西,站在院門旁邊,還在朝著街邊打望,聽到喊聲,才依依不舍的垂頭,跟著往裡進。
被他打望的人早已經消失在燈火初上的街麵上,虞意道彆了李婆婆,懷裡抱著打瞌睡的小鳥,打算去尋個客棧入住。
她一路上聽李婆婆說起這裡的秋月祭,也很是好奇,既然都來了此地,定是要感受一下秋月祭的熱鬨才行,順便也還要打聽一下此地隸屬何方仙門。
明日才是中秋,但今晚奉盛縣各家的屋簷下就已經掛起了節日的彩燈,攤販上也開始售賣起月桂枝,月光紙,花燈等一係節日貨品。
虞意看到一個做月餅的攤子,攤主一雙巧手,揉製了很多可愛的月餅形狀,有花型,也有動物形,還有小肥鳥的形狀。
懷裡打瞌睡的丹頂鶴一聞到糕點的甜香,霎時從她手心裡翻起來,撲騰翅膀跳進了糕餅盒子裡。
虞意忙把它揪回來,她看著月餅實在可愛,每一樣都買了一隻,裝了滿滿三大盒。攤主眉開眼笑,額外送她一張許願箋,這許願箋使用薄薄的木片製成,上麵係著紅繩,下邊掛著絲絛。
據說隻要寫下心願,掛上月桂樹,就有機會被月神娘娘選中賜福。
攤主遙遙一指城外的方向,說道:“城外的月神廟很靈驗的,不管是求姻緣求子還是求前程都可以,姑娘可以去試試。”
虞意道了謝,將東西收起來,一人一鳥捧著個月餅,邊吃邊逛。夜深之後,才找到一家客棧入住。
鶴師兄肚子滾圓,倒頭就睡。
惡欲珠的影響還在她體內沒有徹底消退,虞意一閉眼便是亂夢,乾脆盤膝打坐,神識沉入心海,從逐春第一劍開始練起。
柳丫莊,夜風淩冽地穿過山林,明亮的月色當中,一道黑影從銀盤似的月影中浮出來,一雙遼闊的羽翼幾欲遮掩月光。
幾個眨眼的工夫,黑影從天遁入地麵,落到了山腰上一戶人家。影子散開後,露出修長的少年身形。
薛沉景受了重傷,又疾行一路,這會兒已經快到強弩之末,他的一張臉在月色下慘白得像鬼一般,落地的時候差點跌倒,良好的夜視能力讓他看到了土泥地上殘留的家禽糞便,快要倒下的身形又險臨臨地支撐住了。
他滿臉嫌惡地一腳踹翻了柵欄,從雞圈裡快步走出去,往階沿上狠狠地刮了兩下鞋底,兩眼翻了翻,差點當場暈過去。
他怎麼會將定向傳送陣的終點設置在這裡?一個偏僻山村裡的農家戶裡麵?
薛沉景絞儘腦汁也沒想起來,自己是何時又是為何會將傳送陣設置在這裡,一個農戶的家裡。他這種天生魔種,每一世都過得並不如意,即便是有能力掌控身體,也大多過得顛沛流離。
狡兔尚且還有三窟,他這個天生魔種,自然也給自己準備了無數的退路。比如,埋藏好的靈石和功法,比如,定向傳送陣。
他知道自己不會隻活一世。
如果這裡不是他設置的,那就是他的前世,或者前前世。薛沉景嘖一聲,“……真是有病。”
薛沉景掃了一眼這戶人去樓空的農戶,找到了隱藏在柴房後的屋子,看到了滿地的靈石齏粉。
他的魔靈飄散在空氣中,很快搜索完整個院子,在臨西的一間房間內捕捉到了虞意的氣息。她在這間屋子裡住過,空氣中還殘留著她身上隱秘的香氣。
薛沉景對這個香氣實在太熟悉了,是前不久才洗禮過他感官的甜膩的氣息。
光是嗅聞到這個氣息,他的血管裡就開始有烈火湧動。
薛沉景氣血翻湧,低頭吐出一口血,他抬袖擦掉嘴角的血,看了一眼已經被撤空的床架,上麵隻還剩著一層乾稻草,身子晃了晃,倒到了乾草之上。
黑夜當中,地麵彌散的霧氣將地上的血舔舐乾淨,一隻血紅的骨手從床下伸出來,抓住他沾血的袖子刺啦一聲撕裂,飛快縮進了床底下。
薛沉景半昏半醒地蹙了下眉,將臉埋入稻草當中,又在熟悉的香氣中緩緩舒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