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淵和薛沉景從混沌中誕生, 血肉發膚皆為混沌之氣塑成,能和世間門所有混沌之氣共通,也可以說, 他們即是混沌, 混沌即是他們。
這世間門唯一的混沌池,也是誕生他們的地方, 隻存在於那一片神魔最終的戰場,亦是神魔最後的隕落之地, 歸墟。
但是,歸墟乃是神魔兩界交界之處, 如今神魔兩界不複存在,天門封閉, 魔道亦截斷, 怎麼可能還有人到得了那裡?
強烈的雷電還在源源不斷地衝刷向他們的神魂, 將二人擊打得神魂動蕩不休,兩人暫時也沒了彼此爭鬥的餘力。
薛沉景被那直穿入魂魄的雷擊電得雙眼翻白,低頭都能從自己的魂體內看到如蛇一樣流竄的電弧, 帶著令人懼怕的雷電之氣, 從頭發絲竄到他腳後跟, 幾乎蔓延過每一寸魂體。
他三魂七魄都快要被這醜陋的電弧撕裂, 痛得忍不住流淚。
父母念力仍能束縛住他, 薛沉景暫時脫不了身,隻得咬牙喊道:“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薛明淵不用他催促,他並不比薛沉景好受多少,隻是更加擅長忍耐罷了。他閉上眼,神識逆著電流溯洄而上,嘗試回到自己的誕生之處。
當他從搖曳的混沌池上, 看到那一張熟悉的麵孔時,薛明淵不由一怔。
是虞意。
虞意坐在一條雷光凝結的金龍身上,半俯下身,正好奇地往下張望。雷龍的尾巴垂在混沌池中,雷光電弧從它尾巴上流竄下來,擊打得混沌池中水花飛濺。
這一片水潭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奇怪。
尤其,水潭四麵皆是神魔大戰之後的灰燼枯骨,罡風卷著骨沙漫天飛舞,這片水潭在戰場的中心地帶,卻乾淨清透得連一絲塵埃都沒有。
好似神魔戰場上的罡風,也在繞著它而行。
虞意看著清透的水麵,沒來由地,忽而想起了一個畫麵。在雲山之時,薛沉景曾經布下的那個召魔法陣,法陣成型之時,也是這般清透無比,純潔無瑕。
難怪她會覺得這一池水,讓她覺得熟悉。
這和他有關係嗎?
因為這個猜測,虞意在此多停留了片刻。
薛明淵隔著水花望向她,他能看見她,虞意卻無法看見他。
他本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還能通過這種方式再見她一麵。
薛明淵聽到自己不由加速的心跳,視線眷念地停留在她臉上,她怎麼會找到了那裡?
彆人或許不知,但薛明淵卻是心知肚明,仙界崩毀,不複存在,飛升之路早已斷絕,這個世間門早已無人能飛升。
梁州城外那個大能飛升的傳說,沒有留下具體的記載,沒有名姓,沒有詳實的時間門,隻不過是後來人以訛傳訛,美化過後的故事。
就像一個美好的神話故事流傳至今,激勵著人們尋求升仙之途。
非要對應上一位曾經在那裡渡劫的修士的話,薛明淵記得,那個渡劫的修士其實並未飛升成功。所以,開天門一說,純屬無稽之談。
薛明淵之所以沒有阻止虞意去那裡,隻是因為那一片雷場,確實對她淬煉靈根有利。
但薛明淵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無稽之談在世間門傳頌久了,竟也能弄假成真,真的能洞開天門。人心念力的強大,可見一斑。
他看到虞意的瞬間門,下意識便想將她的存在隱瞞下來,不想被自己弟弟發現。他承認,這一個下意識的舉動,完全是出自他的私心。
隻可惜,薛沉景還是發現了。
“阿意,是不是阿意!”薛沉景用力抓扯過念力絲線,扯斷了幾根。
他雖暫時不得自由,無法如薛明淵一樣回去混沌池查看,被電流擊打得痛不欲生時,他還是從那孤光中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雖然,現下在他魂體上遊走的電弧已經比曾經擊打在他擬足上時,強大了百倍千倍,但他還是從這股強大的雷電之氣中,捕捉到了曾經的氣息。
雖然微弱,但切實存在。
薛沉景魂體內的疼痛霎時消弭了許多,從靈魂深處生出一種令人迷醉的戰栗,在周身遊走的電弧也不再那麼可怕,金光燦爛,宛如遊龍,威武而可愛。
“主人,主人,主人……”他蜷縮起身體,止不住顫抖,好似想要抱住渾身遊走的雷光,抓住她,順著雷光電弧將她扯到自己身邊,抱住她,親吻她,占丨有她。
被鎖在心海,無法觸碰到她的每一刻,都漫長得讓他無比煎熬。如今所有的煎熬,都化作了想要重新抓住她的焦渴。
薛沉景這一刻的心念極為強悍,一霎衝斷了數條絲線,令薛明淵驚訝,他幾乎來不及阻止,隻看到混沌池水因薛沉景的心念而沸騰,飛濺的水花延伸出細長的觸手,像五指一樣張開,朝著虞意抓去。
神魔歸墟,混沌池上。
虞意詫異地看著突然暴漲的水花,立即想要抽身遠離,然而,已經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