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揚手, 一道劍光從她劍下斜劈而出,破開海麵,直接斬向裴驚潮所在。
那劍光之中殺氣森然, 所過之處空氣鳴響,流竄的雷電織成密網,炸開密集的火花,火花中隱約可見振翅的彤鶴劍靈, 翅羽掠過之處,一切都在劍氣之下碾碎成齏粉。
這是一招毫無回旋餘地的殺招, 幾乎封堵了裴驚潮所有的退路,不用她再明說, 便已然彰顯出她的選擇。
裴驚潮眼睜睜看著彤鶴劍靈朝他撲來, 還未到他麵前,劍壓便先一步衝撞上他的身軀,裴驚潮身上的水汽迅速蒸發,皮膚被灼烈的劍風燒紅, 灼燙出水泡。
電弧飛竄到他身上, 鋒利如刀刃,一瞬之間將他身上切割出數不清的傷口,鮮血順著電光飛濺。
裴驚潮從未見過這樣凶戾殘忍的劍招, 無異於淩遲之刑,他痛得慘嚎出聲,大叫道:“為什麼!你好好看一看, 我們才是天命所歸的一對, 你怎麼可以為了一隻魔這麼對我!”
在彤鶴的羽翼徹底籠罩住裴驚潮之前,一道符光忽而在他心口亮起,將他的身形帶走。下一刻, 劍光絞至,尚遺留著血汙的甲板殘骸在彤鶴劍靈之下湮滅。
虞意詫異地皺起眉,她能感覺到她揮出去的那一劍沒有劈到人,裴驚潮逃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有餘力逃跑。
她透過飛濺的水花瞪了薛沉景一眼,說道:“反派死於話多,你不知道嗎?要殺他你就乾淨利落地殺了他,你跟他廢什麼話?”
“阿意。”薛沉景轉過眼,漆黑的眼瞳中亦倒映著飛濺的水花,水花背後是她如朝霞一樣的緋紅長裙,烏黑的秀發飛揚在半空,發上未簪釵環,麵上亦未施粉黛,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豔。
她選擇了他,她願意舍棄高台供奉,和他一起墮入無間地獄,沒有絲毫猶豫。
薛沉景急促地喘了一口氣,蒙上一層水霧的視野裡,看著虞意偏轉回目光,揚眸看向半空中枝蔓而生的命運線,纖長的眉微蹙。
他雷鳴一般的心跳便隨之一滯,追隨著她的視線一起望過去,搭在指上的箭尖上揚,下意識想要摧毀半空的畫麵,不想讓她看到分毫。
即便她已知曉這些劇情,他也不想讓虞意看到她和裴驚潮成婚的畫麵。那個受到無數人祝福,熱鬨歡慶的畫麵。
隻是,未等他放出手中箭,半空中的畫麵便相繼崩解,延伸在半空的金色命運線開始回縮,就像是極速枯萎的樹枝,枝蔓上串聯的景象也跟著回溯,宛如時光倒流。
當命運線萎縮到一個節點時,忽而停滯了。那命運線發出金光,重新萌發出來,延伸出另一個走向。
那凝滯的節點下顯示的景象,正是妖魔闖入離山,搶奪鎮劍石,虞意趁著離山大亂往外逃離。薛沉景搭箭的手垂下,眼神中露出疑惑和驚訝。
在先前的命運線走向中,虞意根本沒有離開離山,她一直都呆在裴驚潮身邊,就像裴驚潮說的那樣,為他洗衣做飯,同他練劍賞梅,她就和這世間任何一個賢惠的女子一樣,永遠以所愛之人的利益為最先,甚至為了他不惜自傷,送上眼睛和心頭血。
但是這一次,命運線上展現出來的走向卻截然不同。虞意獨立,自主,會有自己的選擇和決定,不會被任何人牽絆。
這才是他熟悉的模樣,是她本來的模樣。
莫說薛沉景覺得疑惑,就連係統都有些混亂了,先前他們看到的命運線是《驚潮》裡麵的劇情,那現在這個命運線走向又是什麼回事?這一段是何時發生過的?
係統急忙去翻自己內部的資料,它發覺,主係統發放給它的任務資料有一段空缺,而現在,這一段空缺才被緩慢補上。
這個任務下竟已有了一次失敗的任務記錄,輔助任務的係統是那個隻知道打架升級,它很看不慣的037係統。
現在這一世是重啟的二周目任務,它並不是出了岔子綁定錯了人,而是從最開始,在主控係統的安排下,它就應該綁定反派。
難怪它上報糾錯時,主係統隨隨便便就打發了它!係統一直以為是自己犯錯綁定錯人,便要承擔起犯錯的後果,一直兢兢業業地努力完成任務。
結果,這一切根本就不是它的錯!可惡!它是女主係統!憑什麼要讓它綁定反派!它到底為什麼要受這麼多的苦,萬惡的主控係統!
隨著半空命運線萌生的另一條走向,薛沉景腦海裡遺失的那一世的記憶也開始複蘇。
他轉世了太多回,生生死死的次數太多,以至於就算遺漏了一兩世的記憶,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他每一世的經曆都不怎麼好,並不值得牢牢記住。
但他沒想到,自己遺漏的記憶竟是關於她的。他們原來早就已經經曆過一世了。
薛沉景看著半空的畫麵,想起那一世,他和薛明淵難得達成共識,決定潛入離山取回民火,可是離山對魔物防禦甚嚴,所以他隻得將身體的控製權讓給了薛明淵,隻時時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有不對便立刻奪回身軀。
好在,薛明淵亦想取回民火,所以很聽話地按照他的指示,尋找離山護山大陣的薄弱點,摸清鎮劍石的防禦布局,並未做多餘的小動作。
不,也不能說他沒有做過多餘的小動作,他唯一做過的多餘的事,便是幫助了幾回一個被人為難的女修,從而和她熟絡起來,關係越來越近。
那個女修就是虞意。
薛沉景在心海裡看著這一切,感覺到薛明淵萌動的情愫,警告他道:“你應該知道,你不可能長久地控製這具身軀,所以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否則,我不介意送你的小情人歸西。”
薛明淵受了他的威脅,開始刻意想要避開她。
隻不過,虞意顯然已經將他視為知己,並且從她那雙清亮的眸中,亦有潛滋暗長的曖昧情愫。
她望向薛明淵的眼神總比旁人多幾分繾綣,透著依戀之意,渴望薛明淵能給予她回應。
薛明淵無法抑製心動,卻又不敢給出回應的痛苦模樣,實在很令人暢快。
薛沉景冷眼看著,就像是在看一出絕佳的戲碼,堪比民間話本子裡的“梁山伯和祝英台”,而他就是那個拆散有情人的惡毒的“馬文才”。
這個角色倒是和他很相襯。
有些時候,他看得太過投入,會控製不住地奪過身軀,去觸碰,去嗅聞她,替他哥滿足一下內心的渴望。
薛明淵從不會做這樣冒犯的舉止。
以至於,當他突然這樣做時,虞意都會詫異地睜大眼,纖長的睫毛輕顫,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耳垂卻在陽光下一點點紅透。
薛沉景讓出身體,好整以暇地看著薛明淵倉促地尋找各種借口,來解釋方才過分親密的舉動。虞意聽著他急於撇清乾係的說辭,臉上的紅霞便一寸寸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