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霜從斷木縫隙裡投下一縷,正好照在他濕潤的眼睫上,漆黑的瞳孔吸收了月色,卻仍舊迷離,那張半掩在陰翳的臉上,是極致到失神的愉悅。
薛沉景緊咬著牙,胸腔起伏,呼吸壓抑地回響,在四麵越發逼近的危機中,兀自快樂著。
“快!搜索這一片區域,將他逼出來!”
正道修士的腳步聲靠近,片刻後,幾瓣蓮花飛來,懸在半空,花瓣上散出的光掩蓋住了月光,將這一片廢墟照亮,刺進薛沉景的眼瞳中。
他眯起眼,臉上的快意未退,在光源照耀下,蒼白的膚色反透出些紅來。最後的魔影從他身上散出去,再次和圍攏而來的修士拚殺到一起。
薛沉景從隱藏之地走出來,不知何處可去,他望著不遠處那一縷暖光,像趨光的飛蛾一樣,朝著那一縷唯一的燭火走去。
心海裡,他精心構建的那一座囚禁薛明淵的山腹神廟也在傾塌,祭壇,雕刻著太歲神官的沉重山門,狹長的甬道都在一點點緩慢地湮滅。
這代表著,他快要壓製不住另一個人了。
不過,他是不可能讓出身軀的,就算是死,也不會把他還給他們。薛明淵可以用他們的身軀獻祭,他自然也可以。
蓮夫人翩然而至,飛落在廳堂前,擋住了他的去路,飛旋在半空的蓮花瓣隨著她落下來,將薛沉景合圍在當中。
她腳下踩著一片蓮瓣,居高臨下地垂眸看向他,宛如看著砧板上待宰的魚肉,說道:“看來,你已黔驢技窮了,竟主動走出來送死。”
薛沉景轉動眼眸,視線從廳堂裡透出的燭光,移到蓮夫人身上,平靜地問道:“如果站在你麵前的是薛明淵,你也會殺他嗎?”
蓮夫人神情沒有半分波動,厭惡地盯著他,“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
薛沉景聽了這話反而笑起來,高興道:“哈哈哈哈,真好,原來他也會被人拋棄。”
他抬起手握住虛空裡吐出的一條擬足,擬足末梢被蛇鱗包裹,閃著尖銳的光,用力朝心口捅入,直接穿心而過。
鮮血淋漓灑下,蓮夫人詫異地看向他腳下亮起的法陣,從花瓣上一躍而下,抬袖揮下,五片蓮花朝著薛沉景飛速射下,想將他的法陣壓下。
蓮瓣包裹住薛沉景,顫巍巍地合攏,蓮夫人雙手接印,將蓮瓣中的五行靈氣催動到了極致。
五行陣中,薛沉景的血源源不斷地灑下,催動出一個召喚陣。
係統看到自己任務樹上突然開始倒退的進度條,從消極怠工中猛地驚坐起來。
它眼睜睜看著好感度從百分之九十七開始一格一格往下跌。
百分之九十七、九十六、九十五、九十三、九十……
係統尖叫道:“宿主,你在乾什麼?!”
薛沉景感覺自己好久都沒有聽到係統的尖叫了,此時乍然聽見,還有幾分高興。陪伴在他身邊的魔都沒了,最後能有係統相伴,倒也不錯。
他難得好聲好氣地問道:“怎麼?你終於從沉眠中醒了?”
“你彆管我了!你快停下來,不是告訴過你嗎?你的心火還未回歸,喚醒九尾狐,你控製不住它的,你的意識隻會被它吞噬乾淨!你要用自己的命來召喚它嗎?”
好感度下降,任務倒退,便意味著,薛沉景的意識已經開始被九尾狐吞噬了,不止是他,連薛明淵的意識也不能幸免。
係統急得在自己的任務樹上亂爬,怎麼回事啊?它就自閉了一小會兒,事情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薛沉景無所謂地笑起來,“大家一起死,不挺好的嗎?”
係統急道:“那女主呢?你不要她了嗎?”
念境外,雲層之上,極速行進的華麗車輦猛然一震,九頭鳥發出哀鳴,華彩的翎羽脫落四散,凝實的身軀開始消散,退入帝屋車輦的刻線內。
車廂四處都響起哢噠的動靜,隨著震動,便如當初組建一樣,飛快拆解開,散做零落的木板、欄杆、輪軸。
虞意從高空墜下,睜眼看著半空散落的車輦,完全忘了該如何掐訣穩住身形。
九頭鳥消失了,是不是意味著,薛沉景真的死了,死在了那一座念境裡?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你就算死也該死在我的劍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