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第一排座椅,他們分頭觀察了會兒,找到一扇側門。
推門踏入劇院後台,積年累月的腐朽氣息近乎是轉瞬間撲鼻而來,還夾雜著隱隱約約的惡臭,讓人生理上本能地不適。
簡明佳捏著鼻子,在桌子邊停下腳步。
“柚柚,”她說,“來看這個。”
……?
林柚走過去,看見桌上攤開著一本訂在一起的圖紙。
圖紙上繪著各式各樣的木偶部件,她又往後翻了幾頁,一直到最後終於看到一行批注。
——“做一個完美的木偶”。
她記得瑪麗·肖一開始綁架那個小男孩,就是想用他做出完美木偶,可惜結果和預想中相差很遠。電影裡,瑪麗·肖在死後成功了,還用她的完美木偶蒙騙主角到最後一刻。
也不知道在這裡設定如何,有沒有完成她的最終作。
她合上瑪麗·肖的圖紙冊,轉頭瞧見廖彤正在看一塊巨大的幕簾。
他注意到邊上懸著一根繩子,糾結半天,看其他人沒反對,狠狠心抓住繩子一把扯了下去。
“刷拉”一聲,幕簾應聲而落。
看清簾子後麵景象的瞬間,廖彤頭皮差點炸了。
“草。”他喃喃道。
玻璃櫃自地板頂到天花板,裡麵密密麻麻地陳列著的全是清一色的老式木偶。臉頰凸起、嘴唇鮮紅,塑料做成的圓眼珠五顏六色。
木偶的位置各不相同,卻一致地望向同一個方向。
換句話說,哪怕方才隔著塊巨大的幕布——
它們也一直在看著他們。
沐浴在這上百個木偶的視線中,廖彤隻覺整個後頸都麻嗖嗖的。
更何況它們那鬆動的木頭下巴也是向下墜著,模樣就是在似笑非笑。
就像擰死的木頭在生硬地轉動,伴著“哢啦哢啦”的一陣輕響,位居最左上方的木偶緩緩向左轉過頭。它轉動眼珠,發出了尖銳的“吱呀”聲,又帶著詭異的笑容往同一個方向靠過去。
它旁邊的木偶做出了相同的動作,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你們在玩多米諾骨牌嗎?”林柚冷不丁問。
廖彤:“……”
他清楚地看見下一個木偶僵了一下。
恐怖氣氛被她一句話攪得全無,可下一秒,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之前種種,那隻木偶驀地爆出一聲暴怒的尖嘯。
它的五官開始扭曲,拉扯成一張附在它身上的女人的臉。
——瑪麗·肖。
哦,糟糕。
林柚迅速觀察了一圈己方,好得很,誰都沒有武器。
“愣著乾嘛,”她招呼道,“溜啊!”
身後的玻璃一片片地碎在地上,這會兒也顧不上管有多少木偶追在後麵。林柚直接用肩膀撞開方才帶上的門,一看走廊上也湧出了不少木偶不由得暗罵一聲。
不止是木偶。
它們中的一些也許原來是小鎮的居民,這會兒腐爛乾皺、被做成“木偶”的屍體早看不出生前的模樣。
簡明佳死死捂著自己的嘴,耿清河緊咬牙關彆開了視線。
這情況……也還好。
林柚想。
她要是真沒有任何依仗,也不敢這麼闖進瑪麗·肖的木偶劇院。
她手心翻轉,一道黑影從背後升騰而起。
“這又是什麼?!”廖彤崩潰道,他的世界觀這回是真碎成渣渣了——風一吹連粉都不剩的那種。
他口中的“什麼”靜靜看過去,硬是把他看得半個字兒都再說不出來。
“幫我毀掉那些木偶,”林柚飛快地說,“能毀多少毀多少。”
她召喚出的家夥沒有動彈,他穿著的西服仍然板板整整的,原來那領帶洗淨了係在脖子上。那張空白的臉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地望向林柚,跟她大眼瞪小眼。
……這麼說也不準確,因為他沒有眼睛。
林柚:“……”
“請?”她試探道。
她似乎聽見某位SR不冷不熱地哼出聲。
瘦長鬼影隻用觸手狠狠往後一貫,把一排木偶全都儘數攔腰折斷在地。女人尖利的慘叫響成一片,但緊接著,下一批木偶就又一擁而上。
“他隻能幫我們拖一分鐘!”林柚轉過拐角,邊跑邊緊忙叮囑,“這條路不通剛才的大門,但附近應該有安全出口——”
離剛才的岔路早跑出好一段距離,林柚直到這時終於抽出時間回頭。
她看著三人身後一愣。
“廖彤呢?”
*
廖彤倒不是被瘦長鬼影給嚇走的。
他分得清好賴,明顯是隊友弄出來的東西,他再怎樣也會先把疑問全都壓在肚子裡。
可他沒有抬頭看,一路悶著頭往前跑,等到岔口就下意識轉了個反方向。偏偏被瑪麗·肖附身的木偶還在後麵尖叫,害得誰也聽不見誰的腳步聲。
等到他終於察覺到不對一抬頭,才發現自己走散了。
餘光看見身後依舊有成群結隊的木偶追上來,廖彤慌亂間就去推最近的門。
——還真讓他給推開了。
一頭栽進門裡,廖彤回身用後背抵著門,他大口喘著氣。
再一抬頭,渾身登時涼了大半。
早有人比他先在這裡了。
背對他站在窗邊的女人脊背挺得筆直,乍看不出什麼異樣。然而他心裡門兒清,在這座劇院能有正常人才奇怪。
“想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嗎?”他聽到那家夥問。
當然想。
廖彤沒敢出聲。
“過來,”她說,“過來我就告訴你。”
廖彤自覺過去才是傻,他拚了命地去扭門把。可先前輕鬆推開的門這時卻像有誰在外麵死抓著把手不讓他開,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絕望地抬起頭。
窗前的女人就在這時轉了身,她橫亙著一道道疤痕的臉上枯瘦皺裂,眼球發黑,和木偶如出一轍的下頜不住地活動著。
那麵孔很眼熟,他在木偶變形時見過。
是瑪麗·肖本人。
她麵向廖彤,用力張開了她那張被拔去舌頭的嘴巴——
*
“哇啊啊啊啊啊——!”
耳熟的叫喊聲響起,耿清河猛地停下正準備衝去找人的步伐。
三人都心知晚了。
——他到底沒忍住尖叫,現在估計已經涼了。
“隻能咱們自己跑了,”林柚果斷做了決定,“一把火把這劇院給點了行不行?”
耿清河總覺得這發展有點眼熟——如果這回再來一遭,他們怕不是連著當了三個副本的縱火犯了。
真是貫徹了她那句“一把火不夠就再多加點汽油”。
“沒用!”
這回被簡明佳一口否決了。
“你忘了鎮上還有了?而且肯定不止咱們見過的那兩個!”
這倒是。
眼前的當務之急還是逃出去,客場作戰還這麼狹窄肯定不占優勢啊。
他們一路兜兜轉轉,緊急出口就近在眼前。可從瘦長鬼影觸手裡漏掉的那些木偶也一同追了上來,而且如果林柚沒感覺錯,裡麵大多數都是衝她來的。
——她一個人拉了一大半的仇恨!
也是,林柚還分得出心思想,要是有人給她嘴裡塞辣椒,她也記仇得不行。
然而木偶實在不少,她才剛剛躲過一隻的襲擊,下一秒就被另一個撲上來抱住了小腿。
這力氣也不小,撲騰幾下直直帶得她整個人摔在地上。林柚也顧不上胳膊磕到不知哪來的玻璃碎渣,隻頂著木偶腦袋想把它推開。
“柚姐,”她聽見耿清河喊,“接住了!”
林柚一把抓住扔到她耳邊的東西,下一秒,瑪麗·肖附身的木偶隻見她突兀地一笑。
刷柄穿胸而過,在整根牙刷貫穿木偶的同時,它就像被什麼東西猛地吞噬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回連尖叫聲都沒來得及留下。
——SCP-063還真挺好用的。
念頭隻在林柚腦海裡轉了兩秒,她從地上一躍而起,一腳踢開又一個木偶,徑直跟著努力打開出口大門的簡明佳他們一起衝出了劇院。
一出門,他們看見旁邊堆著拆下來的雜物,直接拖過幾件來堵住了門口。
裡麵的木偶毀了絕大多數,餘下的隻剩撞也撞不開的力氣,三人這才放鬆下來。
“你過來,”簡明佳癱坐在地上,衝林柚招招手,“幫你包紮下胳膊。”
林柚這才反應過來被割傷的地方還在滴答血,連體力值都掉了點兒。
她走過去坐下,“我之前說的話可算應驗了啊。”
“立FLAG立到自己身上還行。”
簡明佳涼涼道,她拖出職業自帶的急救箱,“不過我的等級現在還隻能消除你流血狀態,回不了體力,打個繃帶裝裝樣子好了。”
她動作麻利,三兩下搞定了這點小問題。
“現在……”
看她們弄完,耿清河猶豫著問:“去哪兒?”
他習慣了征求林柚的意見,偏偏林柚也沒想好。
她知道的劇情裡,瑪麗·肖委托彆人在她死後把自己的屍體也做成了木偶。而小鎮的居民們為了讓她安靜,把她和她的木偶們葬在一起。
事實證明這沒有任何作用,那些木偶不久就不翼而飛,出現在各個角落謀殺鎮民,所以安息一說是不可能的。
隻有硬剛?
“我也沒頭緒啊。”林柚抬高聲音,“站在那邊的那位有什麼想法嗎?”
……臥槽?!
耿清河和簡明佳原本都渾然不覺地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慶幸裡,這時候才驚覺不遠處的樹蔭下還站著一個。
陰影中的那人慢慢走出來,沒有腐敗的肌膚,沒有強做出的木偶下巴,是個看著十分正常的、長相出眾的美人。
她及肩的金發鬆軟垂在兩側,悠悠地看向三人。
“本來我還想了什麼‘來幫你辦手續,看到你的車停在這兒就過來瞧瞧情況’的借口,看來是用不著了。”
“是用不著。”
林柚讚同地點點頭,“畢竟已經猜到你的身份了。”
“凱西”——不,附身在“凱西”上的瑪麗·肖眼含譏誚一笑。
她一早意識到凱西和瑪麗·肖有關,在看到那本記著完美木偶的圖紙時就更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副本裡的瑪麗·肖也一樣在死後數十年完成了她的完美木偶,並取名叫“凱西”。她在出於某種原因全滅掉小鎮上的人後,又利用完美木偶誘騙他們的後代和親戚過來殺害。
“但我還不太明白,”林柚道,“你為什麼殺掉全鎮的人?”
“因為他們活該。”
這時再從對方口中發出的已不是“凱西”的聲音,而是瑪麗·肖那嘶啞的嗓音。
“既然他們想讓我的劇院消失,我就讓他們消失。”
林柚看一眼那堆作一堆的建築垃圾,懂了。
可能是有人不信那首童謠的邪,也可能是一直畏懼瑪麗·肖的小鎮居民也終於不堪忍受時不時的失蹤案或謀殺案,總之,他們站出來想把這座代表著不詳的劇院徹底拆除。
可惜在拆到沒一半時,瑪麗·肖就狠厲地下手了。
“不僅僅是他們。”
瑪麗·肖嘶嘶作響地笑起來,“還有他們的後代,還有他們的親戚,我要讓他們、讓你們全都消失。”
所以把她也騙來了?
“可我沒有消失啊。”林柚佯裝苦惱道。
殺人條件一直滿足不了是真的很頭疼。
瑪麗·肖:“…………………………”
這人又是塞辣椒又是毀她木偶,父輩的舊仇加上新賬,她看林柚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赤紅。
“這樣吧。”後者恍若不覺,依舊友好地提議,“我們來打個賭,二十四小時內,隻要你嚇得我叫一聲,出聲就算,我都主動滿足條件任你處置。”
“當然,反過來,如果我贏的話——”
“無所謂。”
瑪麗·肖冷笑。
反正,贏的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