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鋸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一塊塊監控屏幕。
他經過大風大浪, 足以在麵對這樣的變故下迅速平靜下來,但這不代表他不震驚。
裝在這房間各個角落的攝像頭一共有三個, 而無論以哪個角度看過去, 突兀地出現在水池裡的“那東西”都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約翰·克萊默, 年過半百後以他精密又殘忍的殺人裝置成為了警方通緝的“拚圖殺人狂”。但他的身體也依舊被疾病所侵蝕著,如今越發虛弱了下去。
他現在隻覺得心口疼。
“那是什麼?”他聽見自己問。
林柚:“呃……”
“她好像不太樂意聽到你說她是‘什麼’,”她看著水鬼在消失前不斷衝她比劃比劃,翻譯道,“強烈要求你問‘是誰’。”
角落的電視機屏幕正中, 愣愣地麵對著鏡頭許久的比利木偶也終於有了反應, 它下巴往下一落,“……那是誰?”
某種意義上, 這時候還記得要操控木偶也是挺敬業的。
“我問過你是不是用什麼辦法都行啊,還問了兩遍,你自己同意的。”林柚語氣是十二分的無辜,“我想著術業有專攻, 就找了個幫手過來——看, 是不是特彆有效率!”
……天殺的術業有專攻。
辛辛苦苦倒騰出來的機關就這麼連一星半點兒的用場都沒派上, 還被一口鍋扣在自己的腦袋上,豎鋸隻覺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的世界觀又一次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所摩擦, 太陽穴突突直跳。
壓著聲音咳嗽兩聲,豎鋸將目光投向了手邊的按鈕。大部分裝置儘在他的掌控之內, 包括扣合在對方脖子上的那個項環。
無須等到四十分鐘——現在是三十七分鐘——後的倒計時結束, 隻要他現在按下這個按鈕, 項圈裡埋的那根針會即刻刺入頸動脈注入河豚毒素,他就能結束這一切。
約翰抬起手,但懸在按鈕上方停住了。
這不符合他的初衷。
而且,也正如她所說,是他同意過她可以使用任何她想象得到的手段。出現這樣的結果,原因還是出在——
“你不是‘蘇茜’。”他道。
“我是,”林柚說,她隨意地往地上坐下,觀察著攝像頭的位置。
她身後就是剛卸下來的鐵球,邊上的水池仍在加熱,有些微的氣泡從水地往上冒。
“但不是你認知中的那個‘蘇茜’。你應該調查過她的背景,知道她能不能做到我剛才做的那些。至於我到底是誰,你可以把我當成機緣巧合下附身到她身上的家夥。”
“附身”——這個詞刺激著約翰搖搖欲墜的世界觀,他幾乎可以清楚地聽到它出現裂紋的聲音。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但他親眼見到的景象又駁斥著他的理智。
“所以,她做的事也跟我無關。”
林柚一聳肩,“現在直接讓我走,對大家都好。”
通關的條件肯定是成功從試煉中存活下來,但相應的,如果能忽悠得豎鋸點頭放她離開,這也同樣是一種“存活下來”的方式。
電視機上的木偶安靜數秒,再次開口時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
“不。”
它說。
“現在不能證明你和‘蘇茜’沒有任何關係,得讓我知道你有活下去的價值,以及,這扇門是單向的,你必須要通過剩下兩層考驗才能拿到鑰匙從這裡出去。”
行吧,反正林柚自己是無所謂。
“我要再追加一個條件。”
她起身時,聽見在豎鋸操控下的比利又道:“不許再像這一關那樣找彆的家夥替你,每一個步驟都得是你自己來完成,否則我會直接讓項圈注入毒素。”
“好啊,”林柚答應得很爽快,“沒有問題。”
小命到底捏在彆人手裡,她固然可以直接找鬼去襲擊豎鋸,但對方讓毒素注入的速度肯定更快。她這邊又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疫醫,還是暫時聽他的好。
反正她也沒在怵的。
“所以,下一關在哪兒?”
豎鋸沉默片刻。
“你正對麵那扇門。”
水池已然“咕嚕嚕”地翻滾起沸騰的氣泡,林柚從邊上繞過去時都感覺這灼熱的水汽快把人蒸熟了。
她看到貼在牆上的一小塊報紙。
是塊不到巴掌大的新聞,上麵的內容文字很清楚,是說某年某月某日在河岸邊發現一具溺斃的男童屍體。
聯想一下豎鋸說的話,林柚很容易就猜出了真相——原身“蘇茜”譴責那些在他人陷入危難時束手旁觀的人,自己卻見死不救,害得男孩就這麼溺死。
所以豎鋸的第一關是讓她也體會在水中掙紮窒息的痛苦,同時水溫還在急劇上升。比起找到鑰匙,更可能的結局是被活生生煮熟。
隻是讓水鬼給攪和黃了。
林柚推開麵前的門,邁步走進去。這一扇門也如上一扇一樣,在她身後自動關上了。
橫亙在眼前的是一麵監獄似的鐵柵欄。
欄杆與欄杆之間有將近半人寬,但人側身想擠過去也很是勉強。
房間被這鐵柵欄分隔成兩半,隔在欄杆後的是一台類似天平的裝置。說是天平,卻隻有一側的秤盤,另一邊連向了天花板。
層層金屬板和金屬杆的扣合下,一把鑰匙懸在頭頂上方。看著就在眼前,可那高度就是踩在桌子上也夠不到。
不過,這兒也沒有桌子。
欄杆隔在她這兒的那邊,靠著柵欄僅擺著一張隻小小的不鏽鋼碟,碟子正中央是一把薄而鋒利的匕首。
“我說過,‘你’——蘇茜,”這次沒了電視,豎鋸的聲音自天花板角落的喇叭中傳來,“做過TTX毒素的課題研究,但是,真正的作者又是誰呢?”
“既然竊取了朋友的成果,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她向來自詡正義,卻從來不審視自己在暗中做的事。我給她安排的懲罰是在柵欄對麵的秤盤中加碼。不管你是不是蘇茜,站在這裡,就要做出同樣的事才能拿到第二把鑰匙。”
“要放多重的東西?”林柚問。
“正好是一隻手的重量。”
豎鋸回答。
“如果你想用那個盤子和刀來充數,那肯定是不夠的。”
他的用意很明顯。這房間裡隻有這兩樣東西,又這麼暗示了,就是要讓她從自己身上一點點地削肉,直到滿足能讓“天平”傾斜的重量。
或者更乾脆點,直接狠心割下一隻手來。
林柚走過去,她站在欄杆前,伸手試了試欄杆縫隙間的寬度。
又彎腰撿起那把刀,試著在手腕上比劃了一下。
就在豎鋸以為她要動手割向自己時,卻見她側頭看向監控攝像頭,似是衝屏幕這邊的他一笑。
“哐當!”
??!!!
豎鋸騰地從椅子上站起,突如其來的劇烈動作讓他本就羸弱的身體一時沒喘上氣。連著兩個深呼吸緩過來,他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砸進秤盤裡的鐵球。
“……”他問,“你什麼時候帶過來的?”
他分明看見她是兩手空空才放她進去的——但回過頭想想,他當時還處在三觀被衝擊而帶來的震驚裡,好像真沒有留意水池邊上被取下的鐵鏈是什麼時候不見了的。
“這個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也沒說不行。”
當然是趁坐下的那會兒了,她留心著攝像頭的方向,用身體擋住鐵球就收進了背包。
本來是準備可能會用它來砸點什麼,沒想到這裡能直接派上用場。
十公斤的鐵球分量可太夠了,牢牢地把秤盤壓在最底。
林柚聽見機械在被觸動後自發轉動的聲音,回頭看到掛在上方的鑰匙緩緩降下。等它落到她能夠到的位置,立刻伸手抓過,暢通無阻地插進了中間的那個鎖孔。
她徑直一擰。
“哢噠。”
和之前如出一轍的清脆響聲,第二層鎖也打開了。然而林柚再一回頭,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想想,把手又伸過欄杆,推向秤盤上的那顆球。
鐵球“梆”的一聲落了地。
……秤盤沒有還原。
估計是因為這猛的一下弄斷了哪裡,她再去試著撥了撥——
拿著手裡末端斷得相當整齊的秤盤,林柚沉默片刻。
“對不住啊,”她說,“把你機關弄壞了。”
豎鋸:“………………”
他披著一件黑紅色的長衣,兜帽遮住了整個腦袋,這時把自己麵無表情的臉埋在手掌裡,長長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眼前發黑。
“過了。”他說。
林柚:“……?”
“這關過了!”豎鋸道,因為少見地激動起情緒而不得不大口呼吸來平複,他緩和了下,“現在,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什麼都不許碰,去下一個房間!”
不拿就不拿,怎麼那麼凶。
按照他的要求,林柚把東西都放回去,齊耳平舉起雙手,走到他說的那扇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