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彥亭都到自己麵前了,寧母便拿出賬本,算盤歸零,給他好好算了算。
“你的俸祿和月例都是月初就發到了你的手裡,因著你還有應酬走動,我又額外每月給你八十兩銀子,這八十兩銀子,普通人家可以過好些年的,京城物價雖高,可八十兩也綽綽有餘,即使你偶爾給阿暖和朗兒買些什麼,也是足夠的。”說到這裡,寧母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似是不經意地嗤笑一聲,聲音很輕,卻還是讓寧彥亭聽到了。
寧彥亭有些不自在。
果然,就聽寧母道:“你鮮少給阿暖和朗兒買東西。不過這也不重要,那本來就是給你花的,阿暖和朗兒少了什麼,我給他們補上就是。”
寧彥亭越發不自在,他移開目光,尷尬地道:“我以後會記得的。”
寧母涼涼地說:“若是記得就再好不過了。”
寧彥亭:“……”
寧母繼續撥算盤:“可這八十兩銀子也不夠你花的。”
“不可能。”寧彥亭下意識地反駁:“那可是八十兩銀子!”
“這月月初,我就已經將八十兩銀子給了你,這之後,你又問我討了一回,說是銀子花光了,我擔心你不夠,又給了你一百兩。”寧母的算盤撥到這裡,停了下來,抬頭問道:“如今才是初七,你這一百兩也花光了?”
寧彥亭:“……”
他想要搖頭否認,表示自己並不可能會花這麼多錢,可一和寧母的視線對上,再一摸口袋,頓時又失聲了。
若是沒花光,他這銀子又去哪了?
寧彥亭細細回憶了一番,這才訕訕道:“月初時,二弟去吃了一回酒,還買了個前朝的花瓶,三弟看上了幾把古扇,就……”
寧母涼涼地說:“你整個待在府衙裡,也能碰的到他們?”
“二弟三弟出門時忘了帶銀錢,派了小廝來找我,我給他們先墊上了。”
“你府衙離這市集可有不少距離呢,與其派小廝去找你,倒不如直接回家來,還是寧府更近一些。”寧母道:“以後你可得好好提醒他們,何必舍近求遠,是不是?”
寧彥亭仔細想想,說的很有道理,深以為然地道:“我下次就這麼提醒他們。”
寧母低頭,嘴角露出幾分譏笑,又說:“既然二弟三弟以後不來找你要銀子了,你的開銷本就,不大,往常我一月給你八十兩,如今已經是初七,就折個中,給你四十兩吧。”
寧彥亭皺起眉頭:“四十兩?”
“怎麼?不夠?”
“這……三弟想要買漱石先生的畫作,這四十兩,怕是還不夠。”
寧母故作驚詫:“他要買漱石先生的畫作,緣何要來尋你?”
寧彥亭將今天的事情說給了他聽。
寧母臉上的表情更加驚訝:“你給不出銀子,他回寧府取就好,你都與他的小廝說了,這還能怪到你頭上來?”
“若不是我,三弟也不會被朋友恥笑。”寧彥亭麵露歉意:“他的銀子都拿來付了酒錢,已經沒有多餘的銀子來買漱石先生的畫作了。”
“啪”地一聲,寧母將算盤歸零,她合上賬本,冷笑一聲:“既然他有錢付酒錢,那為何要來找你?”
寧彥亭一怔。
他從來都對弟弟們的話有求必應,這有求必應已經成為了習慣,凡是兩個弟弟開口,就立刻答應下來,也不會細想,如今寧母忽然一問,他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啊,既然有錢,為什麼還要來找他呢?
隻是長年累月對弟弟的信任作祟,寧彥亭沒有多想,又好聲好氣地對寧母道:“可我已經答應了三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話都說出口了,你就給我銀子,讓我去買了漱石先生的畫作給他。”
“那以後呢?”
“什麼?”
“以後他們若是再來問你討要這位先生的畫,那些先生的書,你難不成也要全都答應下來?”
寧彥亭理所應當地道:“他們想要,自然是要給的。”
寧母冷冷地道:“既然他們想要,為何不自己掏錢去買,非要問你拿錢?你的俸祿和月例都給了他們,這本來就是你的,我也就不說什麼,可其他的,除了這八十兩,我一分也不會多給你,你願意讓他們占便宜,且讓他們去占,可他們休想惦記我的口袋。”
“你……你怎麼變得這麼無理取鬨?”寧彥亭深深地皺起眉頭:“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我從前當了個冤大頭,以後可不會再這麼傻下去。”寧母又低下頭來,拿起另外一本賬本,繼續看了起來:“要麼拿著四十兩走,要麼一分也彆拿,你自己看著辦吧。”
寧彥亭臉色陰沉:“你守著這些銀子,又有什麼用處!”
“怎麼沒用處?”寧母抬起頭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阿暖的名聲壞了,我不給她多準備點嫁妝,以後她被人看不起怎麼辦?”
寧彥亭一噎。
妻子將女兒搬出來,卻是讓他沒有話說了。
他張了張口,還想要說什麼,可又覺得再開口就是奪女兒的嫁妝,頓時又拉不下臉來。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訕訕道:“那就給我四十兩吧……”
寧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才拉開抽屜,從裡麵數出四十兩銀子,隨手拿一塊帕子裹了,交到了他的手裡。等寧彥亭一接過去,她便意味深長地道:“小心著用,你這個月可就隻有這四十兩了。”
寧彥亭落荒而逃。
他逃出了門外,還沒走幾步,就遇到了過來尋寧母的寧暖。
寧暖問了一聲好,眸光一錯,落到了他的手上,頓時黯然道:“爹爹又要給二叔他們買東西呢。”
寧彥亭呼吸一滯,差點便繃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倉促將銀子放入懷中,目光觸及到女兒臉上的失落,又想起妻子方才說的不曾給一雙兒女買東西的話,頓時心頭一軟,還不等他仔細思考,便脫口而出道:“爹……爹也給你買。”
“真的?!”寧暖驚喜地抬起了頭來,眼睛裡滿是欣喜和期待。
對上她的視線,寧彥亭一下子忘了其他,忙不迭地點頭:“自然,爹說得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寧暖更是欣喜,她思索了一番,才說:“那爹爹,你能給我買枕柳先生的書來嗎?”
“隻要書?”
寧暖張了張口,還想要說點什麼,可開口之前,她又想到什麼,遲疑地搖了搖頭:“隻要這個就夠了。”
寧彥亭心中更軟。
他目光上移,注意到女兒今天隻戴了一根白玉的簪子,烏黑的發被白玉簪子挽起,雖然好看,卻是簡單的很。他又回憶起兩位侄女頭上的精致首飾,又柔聲道:“爹看你平日裡打扮也是樸素的很,還不如你兩位妹妹愛打扮,不如,再給你買一套首飾來?”
“這會不會太為難爹爹了?”寧暖遲疑:“ 府中每月都有新首飾送來,不用麻煩爹爹了。”
寧彥亭卻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也不管寧暖再三勸阻,還是堅持要給她買首飾。
直到和女兒告彆,他揣著一兜銀子轉過了一個彎,笑意才凝固在了嘴角。
壞了。
且不說弟弟的想要的畫就不止四十兩,給阿暖買首飾,當然也不能太差,被那隻鳳蝶金釵比下去,可是……他哪來那麼多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