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楊先生為人十分友善, 先是在那個小攤子揭穿了狗皮裝虎皮的小攤販主,後來寧暖又在另一個小攤子上看中了一件首飾, 哪怕早就有過楊先生的提醒, 可還是沒分辨出來狗牙和狼牙,又被楊先生出手幫了一回。
楊先生接連遇到她兩會, 兩回都是見著她被小攤販主騙,實在糾結的很。
“你們京城裡來的人都是那麼好騙的?”楊先生納悶道:“先前我就見到了一個,彆人拿小貓崽子充作虎崽子來賣,他沒認出來, 竟也稀裡糊塗地花了百兩金子買了下來, 做了好大一個冤大頭。如今又見著了你, 你們京城裡頭的人都這麼好騙?”
寧暖不禁有些羞赧。
她輕聲為自己辯解:“京城裡頭沒有這些, 因著少見,才一不小心著了道。有楊先生提醒在先, 我已有了幾分警惕, 方才那狼牙, 也沒想著要買下, 隻不過是多看了幾眼……”
“你若是喜歡那狼牙,我倒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可靠的店鋪, 那裡的倒都是真品。”楊先生道。
他們不過才隻有兩麵之緣,先說這青州裡頭到處都是騙子, 又說起自己認得一家店, 若是旁人, 隻會將這位楊先生當做托。寧暖看了他幾回, 瞧著他身姿挺拔,眉目正氣,一眼看上去,倒不像是那等會騙人的人。
寧暖想了想,壓著聲音應道:“多謝楊先生,隻是我來青州,是過來尋我的兄長,我的兄長在青州待了許久,他也了解這青州的風貌,等兄長回來以後,我讓他帶我四處逛逛便是了。”
楊先生也不在意,隨口應了一聲:“既然這樣,那就等你的兄長回來吧。”
寧暖點頭。
可等到了中午,她與香桃進了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酒樓,想要在這兒解決午飯時,竟是又在酒樓靠窗邊的一個位置上看見了楊先生。寧暖環顧四周一圈,這酒樓生意實在是好,如今正是生意最熱鬨的時候,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唯獨楊先生那邊有著空位。
寧暖遲疑了一下,帶著香桃走了過去。
楊先生瞧見她,頓時挑了挑眉毛,倒也沒有拒絕,反倒是將自己的東西收了收,給她空出了位置。
寧暖注意到,楊先生隻點了一盤肉與一壺酒,不像是來吃飯的。
她點了幾樣酒樓的招牌菜,才主動與楊先生打招呼。
“楊先生,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寧暖道:“實在是巧合的佷。”
楊先生應了一聲,才問道:“你的兄長還沒有回來?”
“兄長今日一早就出門去了,是有要事在身,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寧暖說:“我也不過是趁著兄長不在,才敢出來在青州裡走走。”
“這兒不比京城,若是出了事也沒有人幫你,看著天色還早,你還是趁早回客棧比較好。”楊先生頓了頓,目光往香桃身上看了一眼,才低聲道:“你一個姑娘家,帶著的也是個丫鬟,在外麵還得小心些。”
寧暖一愣,香桃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香桃滿臉驚恐地看著她,又詫異地轉頭看看寧暖,再轉頭看看楊先生,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睛裡頭也透露出了疑惑。
寧暖也是如此。
楊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小聲道:“我可不知道,京城裡頭的男人也流行戴耳飾。”
寧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圓潤的耳垂。她出門前,用脂粉將耳洞給遮住了,本應該不會被看出來才是。寧暖再轉頭看看香桃,才發現她耳朵上的脂粉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被蹭掉了,圓潤的耳垂上露出兩顆□□,一眼就能瞧出來。既然能猜出香桃是個姑娘,她與香桃的身形差不多,若是楊先生能猜出來,倒也不足為奇。
寧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讓楊先生見笑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香桃摸著耳垂,很是納悶地道:“平常人哪裡會注意到這些。”
“你可不知,青州山多,猛獸也多,青州人常常與猛獸打交道,若是眼睛不好,可打不了多少東西。”楊先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平日站在山裡頭,凡是風吹草動,都是獵物出現的訊號,若是耳朵眼睛不好使,可不就得白白讓那些獵物給跑了?”
“我聽那些人都叫你楊先生,我聽你的話,怎麼不像是先生,倒像是個獵戶。”香桃更是好奇。
青州人個個身材高大,楊先生在其中,身形也算是纖細,她們聽著,還以為這位楊先生是青州裡頭教書的夫子。
“這兒學堂少,能讀書認字都是少數,我也不過是認得字多一些,叫先生聽起來文雅一些罷了。”楊先生笑道:“若是個先生,他們倒也不會害怕我了。”
寧暖想想,今日遇到的那些攤主,遇到楊先生的時候,的確是瑟縮不已,似很是害怕的模樣。
“等吃完這頓飯,你便回客棧裡頭去吧。”楊先生說:“或是再在這青州城裡頭逛一逛,等著天色暗下來之前回去便是,你可記得,千萬不要亂跑,青州山匪多,若是不小心撞到了,說不定得將你抓回去當壓寨夫人。”
寧暖忍俊不禁,倒也沒因為他的話而覺得害怕。
誰讓寧朗就在這兒的山寨裡當了五大王,哪怕是看在寧朗的麵子上,那些山匪也不會對她如何。更彆說,那山匪頭子說不定還是她未來的嫂嫂。
寧暖謝過了他。
楊先生喝完了瓶中的酒,吃光了盤中的肉,也沒有多逗留,很快便走了。寧暖記著他的話,又在青州城裡逛了逛,還不等天暗下來,便很快回了客棧裡頭。
目送著她進了客棧,楚斐這才收回了視線。
他摸了摸下巴,回頭問汪全:“今日寧姑娘遇到的那個楊先生,你覺不覺得眼熟的很?”
汪全納悶不已:“王爺又不曾來過青州,怎麼會見過青州的人,莫不是王爺記錯了吧。”
楚斐想了想,實在記不起來,也就不再刻意回想。他又磨著牙道:“雖說穿了男裝,可也還是被認了出來,那小子該不會是對寧姑娘起了什麼念頭吧?”
汪全翻了個白眼,心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王爺您,見著了寧姑娘都會見色起意。
他口中卻是應道:“既然如此,王爺方才見到寧姑娘時,為何沒有上前與寧姑娘相認呢。”反倒是偷偷跟在後頭,遠遠地看著,保護著寧姑娘的安危,暗地裡還解決了一個想偷錢袋的扒手。
“若是讓她看見了我,她定然是要立刻回客棧,不願意再逛下去。她頭一回來青州,便讓她多逛逛又如何,左右還有的是本王出麵的地方。寧朗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汪全:“寧公子去了山上,一直都沒下來。”
而寧朗呢?
寧朗在山上等了一天了!
他忐忑地回了山上,原本還沒想好該如何麵對那人,結果倒好,他到了山上,才聽說那人一早就下山去了。
寧朗在心裡頭灰溜溜地想:莫不是聽說他回來了,特地要避開他吧?
隻是山寨裡頭眾人對他的態度如常,似乎並不知道私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還為著他突然離開納悶不已。而這回寧朗將江雲蘭帶過來,聽聞他帶了母親過來,山寨裡頭所有人都是熱情不已。
江雲蘭坐了沒一會兒,一會有五大三粗的壯漢來給她送茶,一會兒又來了長滿絡腮胡的漢子給她送水果點心,還擔心她坐不舒服,又拿了獸皮墊子墊在椅子上,態度好得就跟對待親娘一樣。
江雲蘭很是不習慣。
她來之前,就已經想過了自己會麵對一群凶惡的山匪,也想過這些山匪如何如何可怕,誰知道來了以後,才發現這些山匪個個都和自己印象中不一樣。
這邊剛送來了點心,那邊又來了一人給她續茶,續完茶,又關切地問道:“這茶您喝得習慣不?咱們山上沒幾個人喜歡喝這個,大家都喜歡喝酒,就這點,我還是費了老牛子勁找出來的,您若是不喜歡,我再讓人下山給您買去?”
江雲蘭無語,搖頭道:“不用了,喝得習慣。”
山匪漢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您喝得習慣就好。”
江雲蘭:“……”
左一口您右一口您的,還可有禮數了!
江雲蘭灌了一肚子茶,又被請去吃了一頓午飯,聽這些山匪說,還是剛打來的野豬肉。等用過了午飯以後,她才終於等不了了,拉著寧朗偷偷地問道:“你說的人在哪呢?我都坐了一天,可一個人影都沒見著,你確定不是你在白日做夢?把夢當真了?”
這滿山寨的人她都見過了,個個都是肌肉虯紮的大漢,沒有一個看起來想個女人。
寧朗也委屈:“娘,人不在山寨裡,我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出來給您啊。”
江雲蘭無奈:“我這見麵禮都帶來了,該不會又是要原樣帶回去吧?”
“不會不會,娘,你放心,她從前也是經常下山的,你放心,天黑以前她肯定就回來了。”寧朗拍著胸脯保證道。
江雲蘭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才勉應了下來。
誰知道她又灌了一下午的茶水,直到又有人試探地過來詢問:“您要留下來在這兒吃個晚飯嗎?我讓人再去打一頭野豬去?”
江雲蘭:“……”
江雲蘭回頭便揪住了寧朗的耳朵:“人呢?說好的人呢?你不是說天黑以前就能回來的嗎?!”
寧朗嗷嗷叫出聲:“娘!我也不知道啊!”
……
眼見著天快黑了也沒等到江雲蘭和寧朗回來,寧暖讓香桃去樓下買了飯菜,也忍不住開始擔心上了。
雖說知道在青州裡頭寧朗熟悉的很,到了山上也是個五大王,可他到底是對山匪頭子做出了那樣的事情,若是那山大王回過神來,又不願意放過寧朗,那可就糟糕了。
她兄長連條狗都打不過,她娘親更是手無縛雞之力,那些山匪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若是有心想要對娘親和兄長做什麼,他們可是連半點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早知道,出門前應該多帶幾個人出來才對,若是真遇到了什麼,也能護著娘親和兄長。寧暖歎氣。
香桃端著飯菜回來,敲了敲門,寧暖起身去給她開門,誰知門一打開,對麵屋子的門也被人從裡麵打開,白日見到的楊先生也出現在她的麵前。
寧暖愣了一下,楊先生也愣了一下,兩人都沒料到會在這兒看見對方。還是香桃回頭看了一眼,率先叫了出來:“你這假先生怎麼也在這裡?”
楊先生回過神來,也有些無奈:“我不過是隨便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倒是又和你們碰上了,實在是巧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