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蘭抬起頭, 卻見外麵走來一個長衫男子。聽寧朗介紹過,又聽這些山匪喊大王, 所以她知道這長衫男子就是女扮男裝的楊老大。
卻看這個楊老大眉目英氣,隻看外表,看不出半點陰柔之意,隻見楊老大站在其他山匪麵前, 身形不如那些山匪強壯,卻有幾分俊俏,若是放在京城, 恐怕早就已經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江雲蘭愣了一下,心道:若非早知道, 恐怕她也就將楊老大當成了男人。
她將心中情緒壓下,抬頭露出一個熱切的笑容來:“這就是楊……楊姑娘了吧?”
楊真瞧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旁邊的寧朗,知道她是寧朗的娘親, 態度也還算恭敬地問了聲好。
楊真徑直走到主位坐上,她翹起一條腿踩在椅子上, 坐姿流裡流氣,江雲蘭見了, 先是挑了挑眉毛, 卻也沒有說什麼。
寧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你在外麵躲了那麼久,總算是願意回來了?
“我何曾躲過。”楊真不甚在意地道:“我不過是去山下逛了一圈, 怎麼到了你的口中, 就成了特地躲著你了?”
其實本來就是這樣。
寧朗連連應下:“是, 是沒有,是我弄錯了。”
江雲蘭又轉頭看了看他,眼帶驚奇。
“你不是回了京城,如今又回來做什麼。”楊真頓了頓,眼看著他就要將那句話說出口,便又搶白道:“既然你都帶著家人來了,就在青州住幾天,好好招待了,過個幾日再將人送走。山上事情多,我就不打擾你了,也算是放你幾天假,等你將家人招待完了,再回來就是。”
寧朗一噎,剛要開口回答,卻被江雲蘭伸手攔住。
江雲蘭朝著她笑了笑,口中問道:“不知道我兒在這山寨裡頭是做什麼,有沒有給楊姑娘添麻煩。”
“麻煩倒是沒有,卻是無用的很。”楊真說的毫不客氣:“左右山上也不缺他一口飯,養著便是。他還會識字算數,比山上這些大老粗有些文化,偶爾幫山上算算賬目,倒也不算是浪費了糧食。”
寧朗又噎住。
他摸了摸鼻子,對著她這般不客氣的話,竟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山寨裡頭山匪多,平日裡多是靠打獵為生,皮毛賣到山下城鎮裡頭,還是好大一筆銀子。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更不會打獵,因著平日裡頭也就隻能記記數目——這活原先也是楊真的,因著看他是個吃白飯,才勉強給了他。
江雲蘭臉色如常,微微笑道:“還是多虧了楊姑娘。”
楊真渾身上下很不自在。
她咳了一聲,道:“若是無事,那我就先走了。”
“楊姑娘且慢。”江雲蘭組轉頭看了春桃一眼,春桃立刻見先前準備好的東西端了上來。東西裝在錦盒裡頭,外表也看不出什麼。“平日裡我兒多虧了楊姑娘照顧,今日我隨我兒過來,多有打擾,還望楊姑娘收下這個。”
“這是什麼?”楊真狐疑地接了過來。
她看了江雲蘭一眼,手上悄悄打開了盒子,垂眸偷偷摸摸往裡頭看了一眼,沒看清是什麼,隻看到一片珠光寶氣,差點閃瞎了她的眼。楊真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手上毫不客氣地打開了盒子。
幾個金元寶整整齊齊地碼在盒子裡頭,頓時將其他山匪看得眼睛都直了。
楊真也直了眼,視線片刻也沒有從金子上移開,隻口中問道:“這是什麼?”
江雲蘭笑眯眯地:“是給楊姑娘的見麵禮。”
乖乖喲。
這見麵禮也太闊綽了一些。
楊真伸手摸了摸這個,又摸了摸那個,又將一個金元寶拿起來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感受了它沉甸甸的重量,再抬起頭來時,看江雲蘭的的眼神頓時變了。
她再開口時,語氣軟了半截,連臉上也不由得掛上了熱情的笑容:“寧夫人,瞧您真是的,您是寧朗的娘親,我們應該招待您才是,這好端端的,帶什麼見麵禮啊。”她說著,卻快速將盒子蓋上,將盒子交到了其他手下的手裡。
那個手下接了盒子,一溜煙的跑了,連個挽留的機會都不留給眾人。
楊真熱情地道:“寧夫人來都來了,可不能這麼簡單就走了,不如在我這山寨裡頭多住幾日,我讓人去打野豬肉給您嘗嘗。您平時在京城裡,肯定也嘗不到這些吧?”
江雲蘭爽快地應道:“那就麻煩楊姑娘了。”
寧朗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怎麼也不明白,不過是幾塊金子,卻讓她們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眨眼便親熱的像對親身母女。
江雲蘭讓人去和寧暖說了一聲,然後自己則帶人在山寨裡頭住了下來。山寨多是男人,寧暖一個姑娘家,也不好過來,所幸青州城裡也有人手能保護寧暖,她便是放下了心,打算先集中注意力,將楊真給騙回家裡頭去。
楊真樂顛顛地抱著盒子往自己的住處跑,還沒等跑到,身後便有人急匆匆地追了過來。
“等等!等等!”寧朗著急地在她身後追來。
楊真回頭看了一眼,隻好停了下來。
“你又找我做什麼?”楊真頭疼地說:“我先前不是與你說過了,隻當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都說了讓你不要放在心上,你還記掛著做什麼。回了京城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寧朗解釋:“我回京城,也不是說不回來了。”
楊真頭更疼:“那你回來就回來,把你娘帶過來做什麼?”
“是這樣,我娘……我娘知道我做的錯事,所以是讓我……唔!”寧朗瞪大了眼睛,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先被她捂住了嘴巴。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楊真道:“倒是我不想聽。我隻和你說清楚了,既然連你也說是錯事,那咱們也不要將錯就錯,你跟我道過歉,賠禮我也收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既然如此,咱們也算是扯平了,隻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不是更好?”
寧朗一急,雙手將她的手拉了下來:“這哪裡行!”
“哪裡不行了?!”
“我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這個後果,男子漢大丈夫,若是連一點責任都不能扛起來,往後我又如何撐起我們寧家的門麵?”寧朗指了指後頭,道:“你瞧,我娘也來了,我娘也是讚同我的做法,你應該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楊真伸出手,戳了他肩膀一下,將他戳得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步。
“那我也實話和你說清楚,我幾次拒絕你,便是如同我先前和你說的那樣,是我瞧不上你。”楊真殘忍又直接地道:“和你做朋友,我倒是不介意,做朋友隻看個眼緣,可若是讓你當我的丈夫,你卻是哪哪都不符合我的喜好。”
寧朗有些委屈,可憐兮兮地瞧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小聲地道:“既然你看我順眼,那也不一定不行。”
“你看你,論身手,遇著了事情隻會往我身後躲,論才學,和山上的這些人比,你的確算是厲害,可你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墨水,我也清楚,不過是識字算賬,若是你真的厲害,早早便去參加前些日子的秋闈了,你說是不是?”
寧朗頭低得更低,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氣地道:“若是不嫁給我,你還想嫁給誰?”
“哪怕是我誰也不嫁,在這青龍山上,我也是個山大王,還不夠逍遙快活?”
“……”
寧朗一下子沒話說了。
他失落地垂著頭,整個人都蔫了。
見他這副模樣,楊真心裡頭反倒是生出了幾分不忍。她瞧著寧朗的模樣,比山寨門口守門的大狗被人搶了骨頭還要可憐,楊真想了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瞧,京城裡頭多的是比我漂亮溫柔的姑娘,個個都符合你的喜好,你也不喜歡我這樣的,咱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你帶著你娘回去,再去京城裡頭找一個合適的姑娘成親,不是更好?”
寧朗抬起頭,眼睛濕潤潤地看了她一眼,又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去。
他小聲嘀咕:“我也沒有不喜歡你。”
“什麼?”
寧朗的聲音大了一些:“我說,若是讓你當我的夫人,我也不介意。”
楊真:“……”
楊真歎氣:“可我介意。”
寧朗沒話說了。
這話太過傷人,讓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晌久,寧朗才道:“我還會再來的。”
楊真又覺得腦袋開始疼了,她在心裡頭琢磨,要不等下回寧朗出了寨子以後,就和所有人說一聲,讓他以後再也不能進來,這樣寧朗就不會再追著她跑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論才學,論武學,我誰也比不上,京城裡頭也有許多瞧不上我的人。我爹也常說我腦子笨,我腦子再笨,我也知道要負起責任來。你若是不喜歡我,以後我便離你遠一些,我隻遠遠的看著,絕不打擾你。”
楊真一愣,正要說點什麼,又被他飛快打斷。
“我知道,你不想見著我,可你先前還說了,還願意與我做朋友,你隻要將我當做你的朋友就好,往後我也不會再提這件事情了,我隻在心裡頭提。”
楊真:“……”
寧朗鄭重地道:“我雖然笨了一些,可凡事也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往後我就在心裡頭默默想著你,等到你覺得我當你的夫君也順眼為止。若是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喜歡上彆人,你能不能再讓我娶你?”
楊真啞然。
好半天,她才道:“可彆到時候你先放棄了。”
寧朗道:“那我就回京城去,再也不出現在你的眼前煩你。”
楊真又沒話了。
她心道:難怪那小娘子非要讓她過來親口和寧朗說,說不定就是知道了寧朗的性子,知道哪怕是她說了,寧朗也不會答應,才特地讓她來找寧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