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真不說話了。
寧朗察覺到自己說的有些不對,又連忙補充:“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回京城去?”
“去京城?”
“你沒去過京城吧?京城比這兒熱鬨多了,彆說十二麵的花燈,還有那種裝了機關,從外頭看上去,還能看到燈籠裡頭有人在跳舞。”寧朗說得興致勃勃:“不如你跟我一塊兒回去,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楊真笑了一下:“我過去做什麼?”
“你……”寧朗頓了頓,說:“你是我的朋友,過去又怎麼了?我將祝寒山也介紹給你,你肯定從沒見過他,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我聽我娘說,祝寒山也時常來我們家,連祝寒山都來了,你……你也是我的朋友,自然也可以來。”
“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寧朗頓時急了:“難道你連朋友也不願意做了?”
楊真無奈:“你分明知道。”
寧朗一噎,又訕訕住了嘴巴。
他低著頭,眯著眼睛仔細辨認著腳下的山路,左手被楊真牽著,穩當當的很,讓他十分安心。寧朗抬腳邁過了一塊兒石頭,才又問道:“等到了過年時,山上那些弟兄們也會陪著你嗎?”
“他們也無家可歸。”
“也?”寧朗楞了一下:“也是什麼意思?你的家不就在青州城裡頭嗎?”
楊真忽然停下了腳步,寧朗一時不察,差點就和她撞上。
她轉過身,看向山下,抬手舉起花燈,指著青州城的方向:“你看那兒。”
寧朗抬頭看去。青州城如今還亮著,熱鬨雖然散去了,可火光卻沒有暗下來,整座城都映照在一邊暖黃之中。他們方才也在那兒度過了一個熱鬨歡快的夜晚。
“我的家曾經在那兒。”楊真說:“我們家世世代代都守在青州,直到一場戰役,我的祖父率領青州百姓擋住了上萬敵軍,一同救下了青州。”
寧朗想:他們方才在青州城裡頭熱鬨的,也就是為了慶祝這個。
“消息傳到京城,聖上龍心大悅,獎賞了我的祖父,封他為一等大將軍。”楊真語氣平靜:“我的祖父仍然在青州沒有離開,也沒有回到京城。後來也不知道是誰說起,說他意圖謀反,聖上便連下了好幾道旨,讓他回京。”
寧朗愣住。
“他沒有去。那時敵軍還惦記著青州,他不能去,若是他去了,青州便無人守著,遲早就落到敵人的手裡。”
“……”
“後來他贏了,聖上卻大怒,下旨抄了他全家。”楊真:“然後我就沒有家了。”
“……”
寧朗仰頭看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楊真麵色卻十分平靜,月光照拂在她的臉上,讓寧朗看得清楚,她麵色如常,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雙眸子也平靜如水,沒有半點波瀾。
寧朗想了想,才問:“後來你是怎麼過的?”
“我爹的親兵護著我逃了出來,我們一直沒離開青州,也沒有人發現,他教我功夫和兵法,後來他病死了。”
“然後你就去當山賊了?”
楊真點頭。
她轉過身,又拉著寧朗繼續往山上走。她走的很慢,寧朗心裡頭揣著事情,也能慢吞吞跟上。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楊真又說:“我很早就習慣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
寧朗道:“那你不願意和我回京城,是不是怕被人發現?”
“都過去了那麼多年,早就沒有人記得這件事情了。”
“那不如我留在青州,陪你一塊兒過年吧。” 寧朗說:“我都在京城裡頭過了多年了,每年我們家都會出門,京城裡那些玩意兒我早就看膩了,不如就留在青州,青州過年是什麼樣子,我還沒有見過呢。”
“你不必勉強。”
“我沒有勉強。”寧朗連忙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等會兒回了山寨,我就去和我娘說,我爹可聽我娘的話了,我娘要是答應了,他肯定也會答應的。”
寧朗在心中默默與寧彥亭和江雲蘭,還有寧暖,都說了一聲對不起。
楊真還是道:“你不用這樣做。”
寧朗抬頭看了她好久,才總算是勉強在這一片漆黑裡頭,從她的背影裡看出她的意思。
是當真不答應。
寧朗歎了一口氣,又開始發愁起來。
等他們慢吞吞回到山寨時,山寨裡頭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了,江雲蘭還醒著,坐在堂屋裡等著他們,瞧見他們兩人進門,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回來了就好。”江雲蘭道:“如今天色不早了,你們快去歇息吧。”
楊真點了點頭,與兩人道彆,很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江雲蘭轉過身,正要也回去歇息,卻見寧朗愁眉苦臉地站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頓時心裡一咯嗒,連忙拉著寧朗問:“怎麼了?難道是今晚不順利?”
寧朗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眼睛一亮,道:“娘,你能不能借我些銀子?”
“借銀子?”江雲蘭一愣,緊接著便立刻警惕起來:“你方才去山下乾什麼了?難道是去賭場了?”
“不是!娘!我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江雲蘭麵色更是難看:“難道你是拉著楊姑娘去喝花酒了?”
寧朗險些跳了起來;“娘!!”
“那你借銀子要做什麼?我可先跟你說好了,不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我可不會這麼輕易地借給你。”
寧朗卻支支吾吾,說不出理由來。
江雲蘭目光更加懷疑。
“娘,你就彆問了。”寧朗著急地說:“如今你還不放心我嗎?我和從前早就已經不一樣了,你說說,自從那……那之後以來,我何時有不聽您的話過?”
江雲蘭這才勉強放下了心。
“那你說,你要借多少銀子?”
寧朗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一個數字:“五千兩?”
江雲蘭瞪大了眼睛,險些便罵出聲來。
寧朗立刻改口:“不,一千兩,我就要一千兩。”
江雲蘭這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因著想著要給兒媳婦帶嫁妝,她便帶了不少銀子過來,如今寧朗要一千兩,她也拿的出來。寧朗隨江雲蘭去拿了銀子,等銀票到了手上,他才改口道:“娘,要是不夠,我再來問您要。”
江雲蘭一瞪眼,直接將他趕了出去。
第二日,山寨裡的人早早便起了床,寧朗睡到日上三竿,等醒來以後,問了時間,便急匆匆地往山下跑,連誰都顧不及見上一麵。
楊真轉悠了一圈,沒見著他的人影,又聽說他下山去了,頓時納悶不已。
寧朗一直到了黃昏時才回來,他下山時,揣了滿懷的銀子,如今卻是一點也沒剩下,卻是心滿意足,滿臉笑眯眯的。
他偷偷將楊真拉到一邊,問道:“你明日有空沒?”
“你要做什麼?”
“你要是沒空,就隨我下山去吧。”寧朗說:“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楊真挑了挑眉毛,勉強應了。
第二日,寧朗卻是早早就醒了,一醒來,他便急匆匆地去找楊真,焦急地和楊真一起用過了早飯,便立刻拉著她急哄哄地往山下走。
楊真不明所以,任由他拉著,一路下了山,進了青州城,然後到了一座荒涼的老宅子前。
楊真站在門口,仰頭看著門上牌匾,表情有些出神。
卻見那老宅門上牌匾上有三個大字——將軍府。牌匾山的蜘蛛網也被人清理過了,“將軍府”三個字鋥光發亮,一如主人在世時。
寧朗又拉著她往老宅裡麵走。
直到進了舊將軍府大門,楊真看清裡麵的景象,才總算是回過了神來。將軍府已經沒了主人在世時的輝煌,院中一起誒都破敗不開,破碎的門窗,倒地的石桌,院中雜草叢生,大樹也沒有人修剪,很是落魄。
楊真不禁問道:“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寧朗說:“我已經將這裡買下來了,從今以後,它就是我的宅子了。”
楊真愣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可我心裡想著,你應該是會喜歡的。”寧朗頓了頓,又說:“若是你不喜歡,那、那就當我什麼也沒做,要是你生氣,打我罵我也行。”
“要是你喜歡,我將它送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