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安王的指令, 寧朗趕了十幾天的路,可總算是到了青州。
還沒進青州前, 他便早就知道了所有關於青州的事情, 知道這兒民風彪悍, 還有一個山匪幫派,這次他過來, 聽安王的意思,就是讓他和那些山匪交好。
看見了寫著“青州”二字的石碑,寧朗這才整整衣服,表情嚴肅了起來。
到了青州,他先到青州城裡的一處客棧安頓了下來。楚斐早早便派人在這兒做了準備, 跟著他過來的那些人則隱到了暗處,隻有他一個人住了進去。
寧朗也不介意。
放好行李, 他便背著手,滿臉好奇地出了客棧,在青州城裡頭逛了起來。
他從前隻在京城裡待過,也不知道彆的地方是什麼模樣, 與京城的繁華錦盛不同,青州處處都是淳樸的痕跡。這兒的百姓大多都是靠打獵為生,路邊攤販上賣得也有許多獸皮獸肉,與京城好不一樣。
寧朗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路邊攤上一籠動物崽子吸引了過去。
攤主笑眯眯地看著他:“這位公子不是青州人吧?”
寧朗目不轉睛地看著籠子裡的幼崽,聞言點了點頭, 又問:“你怎麼知道?”
“公子模樣瞧著, 就與我們青州人不同。”見他好奇這籠子裡的幼崽, 攤主便將籠子提了上來,放到他的麵前,讓他看的更清楚一些。攤主誇道:“公子可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總算是找來的老虎崽子!”
“老虎?!”寧朗頓時雙眼放光。
籠子裡的虎斑貓幼崽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喵~”
寧朗一愣:“這叫得怎麼像隻貓?”
攤主麵不改色地道:“公子不是青州人,想來是沒見過老虎了?”
“是沒見過。”
“那公子就不知道了,這老虎崽子,小時候可都是這麼叫的。”攤主說:“這虎大十八變,等這小崽子長開了,這叫聲就是嗷嗚嗷嗚的,身形也會比現在高大許多,就是公子您所知道的老虎的模樣了。”
寧朗猶豫:“真的?”
攤主又接著道:“等這小崽子長大了,公子想拿他當做坐騎,當做寵物,那可都可以,公子想想,您要是出門時身邊跟著一個老虎,那可得多威風啊?”
寧朗意動。
攤主上下看了他一眼,又吹捧道:“我瞧著公子玉樹臨風,卻是缺少點霸氣。”
“霸氣?”
攤主拍了拍籠子:“有了這老虎,公子豈不是連這缺少的一點霸氣也有了?”
寧朗低頭看看籠子,對上虎斑貓圓滾滾濕漉漉的眼睛,頓時心都軟了,他再想想這老虎崽子長大以後威風凜凜的模樣,再想想自己身邊跟著一頭老虎的神氣,在京城,這可是獨一個。
寧朗立刻掏出了錢袋子:“這老虎崽子要多少銀子?”
他話音剛落,旁邊忽然傳來一陣笑聲。
攤主滿臉喜色,剛要張口說出價格,頓時臉色一慌,閉上了嘴巴。
寧朗轉頭看去,就見一個眉目俊秀的英氣男子站在自己旁邊,楊真原先正在低頭看著攤子上的貨物,聽到了他和攤主的對話,一個沒忍住,這才笑了出來。
寧朗頓時納悶:“你笑什麼?”
楊真擺了擺手,道:“沒什麼。”
攤主麵色一鬆,這才放下了心來。
寧朗繼續問道:“這老虎崽子要多少銀子?”
“我瞧著公子十分有眼緣,不如就要五……”攤主看了楊真一眼,又改口道:“三百兩吧。”
寧朗是頭一回出門,江雲蘭擔心他,給他備了不少銀錢,如今三百兩銀子他也是說掏就掏,半點也不猶豫。三張一百兩的銀票輕飄飄地落到了攤主的手中,而那隻老虎崽子也歸了寧朗。
寧朗高興不已,有了這老虎崽子,頓時街也不逛了,路上在肉攤買了一些生肉打算回去喂老虎,然後便歡天喜地地抱著崽子回了客棧。
隻是他很快遇到了難題。
小崽子對生肉抗拒的很,哪怕他是拿小刀切成了碎末,小崽子也絲毫不受誘惑,嘴巴緊閉,喉嚨裡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很是可憐。寧朗著急的不得了,後來還是客棧送來了他的晚膳,他拿肉湯沾了沾,小崽子才願意張口。
過了一晚上,小崽子肉眼可見地頹了下來。寧朗原先可沒養過老虎崽子,著急的不得了,一大早便抱著小崽子出門去尋昨日的攤主,隻是他到了那處攤子前,那處攤子早就換了主人,賣的也不是動物了,而是一堆獸肉。
“這位小公子,要不要來嘗嘗我這剛獵來的熊肉?這熊掌可是美味無比,公子不如買一個回去嘗嘗……“
寧朗在青州城裡找了一圈,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人,還是手下過來尋他,說是今日是要去拜訪那青龍山山匪頭子,他們早前下了帖子,耽擱不得,寧朗隻得垂頭喪氣地抱著小崽子上了山。
路上,他還心惴惴的,低頭對著小崽子自言自語:“我聽說那山匪頭子可怕極了,身壯如熊,力大如牛,還好飲生血,一言不合就要打死人,你看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他一拳就能把我打趴下,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你可得保護我啊。”
小崽子弱弱地叫了一聲:“喵~”
寧朗更加擔心:“你說你長大了以後,當然是威風凜凜,可這還沒長大呢,都是老虎,應該也有一點那個……霸氣吧?”
“喵~”
寧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等他進了青龍寨,見到了數個虎背熊腰的山匪,更是抱著自己的小崽子縮成了一團,等進了堂屋以後,本以為會見到一個比外頭那些還要更加威武雄壯的彪形大漢,誰知裡頭主位上卻坐著一個模樣俊朗的年輕人,和周圍那些山匪比起來,不像山匪,倒像是個書生。
寧朗忍不住左右看了看:“人呢?那山大王竟然還沒有來嗎?”
楊真也驚訝:“竟然是你?”
“你認識我?”
楊真頷首,點了點頭他懷中的小崽子:“你竟還真將這隻貓崽子當做寶貝了。”
寧朗想起來了,他就是在攤子旁邊笑出聲的那個陌生路人。寧朗張口反駁;“這可不是貓崽子,這是老虎崽子,以後可是要長成老虎的。”
楊真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來。
寧朗納悶不已,卻是連周圍山匪也笑了出來。
有個山匪毫不掩飾地道:“從外頭來的人,真是一騙一個準,拿隻貓崽子當做老虎崽子,竟然也有人信了,老虎崽子是長這幅模樣的嗎?”
寧朗:“……”
楊真忍笑道:“你今日是不是還去找那攤主了?”
“你怎麼知道?”
楊真說:“青州城裡頭的規矩就是這樣,誰騙到了人,就歇幾天,因為那些冤大頭很快就會找上門去,等著那些人離開青州了,才會繼續出攤。”
“然後去騙下一個?”
楊真頷首:“沒錯。”
寧朗鬱悶地不得了。
青州城是座不小的城市,來來往往也有不少過路人,因而被騙的人也不少,許多人對青州也沒什麼好印象,青州大多消息,也都是從這些過路旅人口中傳出來的。
寧朗頭一回來青州,頭一天就被騙了三百兩,還巴巴地將一隻貓崽子當做老虎崽子捧著,登時心碎了一地。
……
寧朗在青州城裡頭安頓了下來。
雖然花三百兩銀子買了一隻貓崽子,他生氣過後,倒也不嫌棄了,照舊是每天走到哪裡便將這隻貓崽子抱到哪裡,寶貝的不得了,不知道還真以為這是一隻老虎崽子了。
楊真好奇的不得了,因著寧朗要和這些山匪打好關係的緣故,而他帶著楚斐派來的人在青州做起了一些生意往來,都讓他要常常上山來找楊真,而楊真每回見到他,都能看見那隻貓崽子。
時間一長,見得次數多了,楊真也忍不住好奇了。
“你不是知道了這是一隻貓崽子?怎麼還抱著他到處走?”楊真問:“你不要你的老虎了?”
“老虎是老虎,貓是貓,總不能因為它是隻貓,就不要它了吧?”寧朗低頭逗逗奶貓,小虎斑貓抱著他的手指喵喵叫得軟綿綿的。
“它才這麼小,實在是可憐的很,一不小心就沒命了,我上回出門一趟,將它留在客棧裡頭,結果回來時就找不到她了,找遍了整個客棧,才發現她躲在床底下,餓了一天,差點就沒命了。還有一回,它不小心被彆人捉了,那人竟然還要抓它去燉了,唉,你們青州的人可當真是……”寧朗說著,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
“你說它這麼小,要是我不帶著,一不小心沒了性命,我不就成了惡人了?”寧朗可憐地摸了摸它:“貓就貓吧,至少也是我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來的,要真是老虎,我還要擔心那隻老虎長大了會不會咬我呢,要是沒咬我,去咬死了彆人,我也得蹲大牢去了。”
寧朗幽幽歎了一口氣,接受了這個命運。
楊真很是無語。
“可它也就是個貓而已。”楊真說:“還讓你被騙了三百兩,這你都不生氣?”
寧朗大手一揮,毫不介意地道:“沒關係,我也不是頭一回被騙了。”
“……”
“再說了,貓怎麼了?要是讓我妹妹知道,我買了一隻貓又給扔了,我妹妹肯定要生我的氣。”寧朗嘖嘖感歎:“你也知道,小姑娘……左右它吃的也不多,我也不缺它一口糧食,它平日裡頭也不搗亂,就養著唄。”
楊真心情很是複雜。
山寨裡頭的山匪們是靠打獵為生,那些皮毛獸肉在青州下麵也能賣個好價錢。寧朗上山的次數多了,也就總會撞見那些山匪處理野獸屍體的畫麵,剛開始他見到的時候,臉色有些發白,後來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楊真又問他:“連一隻貓崽你都可憐,現在看見了這個,你就不覺得那些野獸可憐了?”
“我都知道。”寧朗得意地昂起下巴,他可都問清楚了:“這片山上的野獸有不少,繁衍的又快,要是你們不打掉,遲早會到山下去害青州城的百姓,我還問過了,說是你們打獵也會控製,不會趕儘殺絕,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憐的?”
“真的?”
“你們靠這個為生,是靠自己的本事掙銀子,青州外麵的人說起你們,都說你們是橫行霸道的山匪,整日搶劫擄掠,可我看著倒不是這樣。”寧朗一本正經地道:“我妹妹說了,那些靠自己本事掙銀子的人,都是很厲害的,我還不如他們。”
楊真:“你整日說著你妹妹,你妹妹當真那麼好?”
“當然。”寧朗驕傲:“我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
寧朗看她的表情又變得一臉警惕:“我可先跟你說好了,你可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妹妹那麼好,可不能就嫁給你……”
“我?”楊真挑了挑眉毛:“你昨日還說我如何厲害,到今日我就不行了?你方才不是還說,那些靠自己本事掙銀子的人,都是很厲害的,照這麼說,我也應當很厲害才是。”
“我妹妹……我妹妹……”寧朗心裡頭著急,嘴巴又笨,說不好該如何反駁的話,乾脆直接抱著自己的貓崽跑了:“反正你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
隔了一天,他再上山,整個山匪的人都知道了,他有一個妹妹,被他如珠如寶的疼著,連讓人說一句都不行。
……
寧朗跑得次數多了,和楊真的關係也變得熟了起來。
他這個人向來自來熟,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一熟起來,還總是喜歡與人說起自己的事情。楊真不但知道了他有個從前腦子不清楚,最近總算清楚了的爹,從前性子軟弱,對她百依百順,如今對誰都是凶巴巴的娘,還有個聰慧漂亮的妹妹,連他有個正在京城備考秋闈的朋友。連他過來青州的目的,也在無意之中透露一些,再結合楊真自己的調查,很快便猜出了真相。
楊真恨不得敲開他的腦袋看看,為何他能這樣多人不設防。
寧朗來的多了,不但和楊真熟悉,和山上這些山匪也熟了起來。他每天上山下山的跑,光路上就要花費不少時間,因而楊真便乾脆在山寨裡頭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這不好吧。”寧朗推拒:“住在你們山寨裡頭的,都是你們這樣的山匪,我又不是山匪,怎麼好住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