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 / 2)

天台的欄杆那兒站著兩個女生。

一個站在欄杆外麵延伸出去小平台上,另一個則站在欄杆內,伸長了手臂,緊緊地拉著前者的手腕。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後者扭頭,看了他一眼。

隻見他單手撐著鐵門,大衣肩袖那兒被撐起一塊兒,胸腔因不平穩的呼吸,劇烈起伏著。

“裴競序?”她試探性地回應:“你怎麼來了?”

看到站在欄杆裡麵的女孩安然無恙,他的理智才短暫回歸,隨後緊繃了一路的弦兒終於鬆懈了下來。

眼前的這狀況一目了然,他沒有出聲打擾,而是跟輔導員一塊兒站在後麵,凝神關注前頭的動靜。

良久,站在欄杆外的女孩還是搖了搖頭:“師姐。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

許聽晚此時無暇顧及裴競序,一門心思撲在冉嘉身上,她是唯一一個能跟冉嘉說得上話的人。

於是勸解的重任壓在了她的身上。

“沒關係啊嘉嘉。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問題,說出來,我陪你一起解決。”

冉嘉垂眼望樓底看了一眼,不知是想到一些纏繞在身上的流言還是出於害怕,渾身抑製不住地開始顫抖。

“嘉嘉,你聽我說。”她又貼著她的手腕往前拉

() 了一寸:“偶爾軟弱不要緊的,偶爾掉眼淚也不要緊的,哪怕被人誣告被人質疑也沒關係,但是不要懷疑自己,跳下去隻有短暫的聲響,隻要活著,我們就可以永遠發出聲音。”

她呼吸頻率變快,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沉默了片刻之後,闔眼,眼淚決堤。

“師姐,你不明白。怎麼會沒關係?那是憑我自己實力拿到的國獎。他們憑什麼質疑我?憑什麼把一個又一個惡意的猜疑安放在我的身上?憑什麼?”

兩人離得很近,她睫毛輕瞬,輕聲地安慰她:“我怎麼會不明白?”

五年了,許聽晚驚歎於造謠手法一點沒變的同時,又心疼冉嘉重蹈覆轍地經曆了她曾經曆的事。

冉嘉掛著眼淚,茫然地看向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的程度不亞於冉嘉:“我從來沒跟彆人說過我經曆的一切,因為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不願意把軟弱說出口的人。但是後來,有人跟我說,宣告自己的軟弱,正是強大的表現,於是,我開始正視自己經曆的一切。”

“什麼?”冉嘉顯然不知道那些發生在許聽晚身上的事,又或是說,許聽晚從未跟彆人係統地提起自己的過往。

刮了好半天的風突然輕了下來。

此時哪怕隔著好幾個不鏽鋼晾衣架,站在天台門外的人也能清晰地聽見許聽晚的聲音。

“你知道嗎?我最早從小學課本那兒習得才華偏見,因為課本中男性優秀人物總是多於女性優秀人物,讓我在一次又一次地爭吵中落敗。”

“初中的時候,我因為發育太好而遭人指點,夏天不敢脫外套,跑步總是含著胸,聽著他們自以為優於常人的黃腔,為自己說話都成了一件羞於啟齒的事。”

冉嘉無聲地張了張嘴。

在今晚之前,她一直以為隻有她一人有過這樣的經曆。

“那初中畢業之後,是不是就好多了?”

畢竟在那兒以後,同學們的三觀逐漸定型。

可是許聽晚卻搖了搖頭。

“後來我上了高中,第一次了解到什麼是社會期待。正如長大後提到科學家就會想起男性,提到家務就會想起女性一樣,她給我們提供了一套看似理想的職業模板,卻剝奪了我關於科學家的想象。那一年文理分科,我父母說學文穩定,適合女孩,我為此跟他們吵架,憋著一口氣,叛逆地選了誰也不看好的理科。”

“就這樣高考結束,我滿懷期待地等來了我的十八歲。十八歲會是什麼樣的?”

她頓了一下,喉嚨哽咽,思緒遊走。

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闡述自己的經曆,說到這兒,儘管覺得已經沒這麼困難,卻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在我看來,十八歲是一個未知數,它被放置於任何一道方程式中都能求出不同的解,它可以是各種各樣...但我沒想到,迎接十八歲的會是一個又一個的黃色謠言,會是一個鏽跡斑斑的牢籠,把我圈在一個怎麼走都走不出的怪圈。”

“師姐...”

這個時候,冉嘉的注意慢慢地被她吸引,反過來拉住她的手。

“你說得沒有錯,我們往往需要付出多於常人十倍的努力,才能勉強跨過性彆順序和才華偏見,獲得被人看見的機會。我相信,在過去十七年的學習生涯裡我們都是這樣做的,且在未來的職業生涯中,一貫如此。我們一直在追求一種完美的狀態,努力地讓世界看見我們,而不是讓我們看見自己。”

“什麼叫讓我們看見自己?”

在冉嘉身上,許聽晚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這也就是她為什麼會在開學之初,同她一見如故的原因。

兩人太像了,性格像,現在,就連經曆都有重疊的部分。

挖開傷疤或許很難,但這確實是去除腐肉最好的辦法。

“你不覺得,接納自我的自我完美才是比追求事物完美更完美的一種狀態嗎?”許聽晚邊說,邊引導她從欄杆那兒出來:“所以,彆聽外人的置喙。到底誰可以來定義我們?隻有我們自己。且是越過當下,站在未來的自己才可以去定義過去的自己。”

冉嘉聽得很認真,輔導員看她越過欄杆,找準時機衝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安全的地方。

隻有許聽晚還站在原地,低著頭,慢慢地有眼淚掉下來。

背後有人喊她名字。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抹去眼淚。

一轉身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好了。過來抱抱。”

男人用大衣包裹著她,下巴埋在她的頸窩處,勉力地勻著呼吸。

清冽的香氣,強有力的心跳聲,一切真實的觸感,把她從方才暈眩搖晃的邊緣拉了回來。

許聽晚緊緊攥著他的衣服兩側,低聲抽泣起來。

/

冉嘉的事暫時得到了平息,蹲在樓下圍觀的人也在寢室阿姨的勸說下散去。

許聽晚的考試在第二天下午,裴競序實在不放心她,從輔導員那兒請了假,以谘詢心理醫生為由,帶她回家。

一路上,氛圍十分低沉,不是鬨脾氣,隻是兩人都尚未從剛才的事情中抽離出來。

直到關門聲在身後響起,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玄關。

廊燈都沒開,抹黑在那兒換鞋。

換完鞋,裴競序正想讓她上去休息,許聽晚從身後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之後,像是一把火柴同時劃在磷片上,悶熱的氛圍一下子點燃。

她裡麵隻穿了一件薄睡衣,外麵罩著珊瑚絨睡袍。

感受到門上金屬質地紋路的冰涼從背後傳來,她正要打哆嗦,卻因腰間陡然滑入的掌心,渾身滾燙。

他掌心的弧度正好同她的腰肢裡凹的線條貼合,另一手則扣著她的脖頸,帶著她貼向自己。

不同於以往每一次的循序漸進,今天的吻帶著點失控和莽撞,將所有的理智驅散,隻有最原始的欲望像火球一般在體內橫行。

他不斷地攫取她的氣

息,

聽著她嗚咽的聲音,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鮮明地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許聽晚被他抵在門上,周身被黑暗籠罩著,她能清晰地聽到唇齒交纏的聲音。

視覺被剝奪後,聽覺和觸覺無限被放大。有些出自自己身體的聲音再次落回耳朵的時候,她羞得無處遁形。

想躲,裴競序遷就著他的高度,慢慢俯下身去。

肩背把黑色暗紋的西裝外套繃直,吻了一會兒,他嫌束縛,解開扣子,扔在一旁。

許聽晚趁機勻氣,撇過頭的時候,正好看著他歪掉的領帶結,縮起的襯衣:“你是跟人打…”

“架”字還未說出口,就被人再次堵了回去。

她忘了後來她是怎麼被人架起,怎麼坐在了鞋櫃上。又忘了自己以什麼樣的姿勢被他扛在肩上,吻到了沙發那兒。

一直到許聽晚口舌發乾,要水喝。

裴競序才結束了這次接吻。

她捧著玻璃杯大口喝著,呼吸有些急促。

裴競序伸手幫她去理頭發,又抽了兩張紙替她擦去嘴角的水漬。

他看著眼前仰頭喝水的小姑娘,看她頂著那一雙烏黑瑩亮的眸子衝他眨眼,今晚離心失重的感覺才慢慢消失。

他把被子擱在茶幾上,問她:“今天怎麼回事?”

喝了水,她好像又有點力氣了,於是一路從發現冉嘉不對勁開始說起。

說她一開始也沒有發現冉嘉有問題,直到過了十二點,冉嘉的室友在群裡艾特阿姨,說冉嘉到這個點還沒回來。

學生逃寢其實是常有的事,被抓到了也不過是上報給輔導員,吃一個口頭警告。

但她的室友說,冉嘉這幾天情緒波動很大,今晚出去也沒跟她,她很擔心她會出什麼事情。

這話一出,阿姨立馬就睡不著了。

學生在其他地方出事,學校興許還能撇去幾分責任,要是在校內出事,那就是一樁棘手麻煩的事情。

寢室阿姨跟校區保安說了這個情況,保安根據她室友提供的線索開始調取監控,並在生活區展開巡邏。

最後在發現冉嘉往在那一棟廢棄寢室樓的樓頂。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嚇死了,來不及換彆的衣服,隨便披了一件珊瑚絨睡袍就下來了。就是地上這件果綠色的小怪獸睡衣。”

她一邊說,一邊拿眼神偷看裴競序。

小時候,她總是不識好歹地以為他在生氣,後來才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

所以今晚,哪怕她自己也膽戰心驚了一個晚上,但她仍是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去緩解今晚的烏龍:“我需要交代得這麼細致嗎?”

裴競序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她當時不讓任何人靠近,隻有我能勉強說得上幾句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況且她又不是彆人,是我的師妹,那除了我,也沒彆人可以勸說她了呀。”

“我沒生氣。”生怕她誤會自己的情緒,他率先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你沒生氣,你就是擔心我嘛。其實,站在平台邊緣的時候,我也害怕極了。掌心都出汗了呢,不信你摸。”

她攤開自己的手,伸到他麵前。

裴競序狐疑地看著她,卻還是不忍她晾著掌心,伸手碰了一下。

許聽晚一把反握住他,柔軟的手指鑽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然後詭計得逞似的笑了一下,倒打一耙:“你剛才親我的時候都沒有牽我的手。我很生氣。”

裴競序雖然端著架子,卻還是沒忍住被她逗笑:“那你想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她捏了捏他的指骨。

裴競序沒懂,以為她還要親,正要傾身過去。

卻發現許聽晚的視線落在丟了一地的外套上。

“不是啊...就...”

按照電視劇中的進展,這一般都是一個升鏡頭。

從亂了一地衣服升至床腿升至模糊的曖昧的畫麵,她還陷在那股情迷意亂的氛圍中。

裴競序好像聽懂了她的眼神暗示和話外之意,用四個字,打破了她豐富的想象。

“不行。沒買。”!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