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合工作並不困難。
他們預先敲定好了附近的幾個地點, 祝槐和江北然才去到第二個就在那家醫院的大廳裡瞧見等在那裡的內定隊友——好消息是還不止三個。除了已經和羅曼兩人碰頭的楚望舒,秦琨也橫躺在長椅上打瞌睡,鬱雙顯然在坐立不安, 閒不住地到處溜達。
甚至還有坐著輪椅的賀蘭舟。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和方舟其他成員在模組世界裡碰麵——老實說, 應該是出於默認卡的原因, 這兩位瞧著與現實中彆無二致。秦琨還是那身道士服, 隻是不知前頭折騰了些什麼, 衣袍上沾滿了灰還亂糟糟的, 這也讓他看起來和大部分都是西歐風格的城鎮格格不入, 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而賀蘭舟——
他還是坐在輪椅上,角色卡顯然複刻了他本人不佳的身體狀態。就是輪椅的樣式有所不同,似乎要更輕盈先進一些, 稍微彌補了一下機動性不足的問題。
“是我提議在這裡等的。”賀蘭舟淡定道, “感覺這場景跟我很搭調。”
楚望舒:“……”
“你自己講自己的地獄笑話,”他懷疑地問,“還需要敲木魚嗎?”
其他人顯然也聽說了他倆去跟蹤聖櫃成員的事,大家心照不宣那些家夥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這會兒提都沒誰提, 根本無人在意。
“你這樣沒問題?”祝槐道。
“有點難說,不過還是讓我在能派上用場的時候發揮一下作用吧。”賀蘭舟笑笑,“檢定有時候對正常人是一種限製, 但我可以當成是一種助力。”
再低的敏捷也有大成功可以挽救呢。
“聽說你應該有頭緒了?”他問。
祝槐:“嗯。”
貓之女神巴斯特對她說——
“既是終點, 也是起點。”
她道:“的確有件隻有我才知道的事。”
當然, 如果範圍不僅限於這個城鎮裡的玩家的話,那就還有另一個人。
“我參加這個遊戲還不到一個月。”祝槐說,“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第一次出現應該是三年前。”
除了同樣經曆過一切的羅曼和楚望舒,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驚異的神色。
“那時候,我是在一座和這高塔有點相似的鐘樓上撕卡的。”她說,“事到如今也不用瞞著了——就是傳聞中的托薩,而且,那裡至今還留著我設下的魔法陣。”
“多虧‘好心人’的幫助,得以把某些會造成大麵積傷亡的生物封印在原地。”
“……所以你覺得,”賀蘭舟輕聲道出了她話中的潛台詞,“兩邊有相通之處,可以通過未知的途徑引發共鳴,進而達成我們的目的。”
“隻是猜想的一方麵。”
祝槐聳肩。
“另一方麵,你們應該也多少猜到了。”
“那座高塔就是最後的終點,”她道,“脫穎而出的那個陣營說不定會在塔頂受到某種指引,然後徹底地開啟融合。如今正是他們想看到的局麵,更何況……”
她停頓了一下。
“這隻是走個形式。”
“邪神早就蘇醒了,完全融合的時刻也近在咫尺,”祝槐說,“這隻是一場注定會獲勝的上位者用來打發時間的閒暇棋局,不過——”
“我們也可以讓終點變成起點。”
不得不說04號的在場的確幫了大忙,要不是他搶走權限當惡霸,遇到其他KP負責他們,他們的交流就得更隱晦更麻煩一點。
——雖說現狀也沒好出多少。
秦琨“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說到底隻能是猜想吧,”他依然保持著平等質疑的態度,“不能保證百分百的成功率。”
“但值得一試,”賀蘭舟笑笑,“我們也沒有彆的選擇。”
事實上,直覺一視同仁地告訴他們,十有八九真就如她所說沒錯了。
如今隻尚不清楚倒計時具體的含義。
“等一下。”
薇拉忽然說:“外麵的聲音?”
與此同時,祝槐不經意瞥向遠處塔尖的視線也定住了。
天空原本的顏色稱不上蔚藍,但那淡淡的灰白已隱隱染上赤紅血色,不祥的黑霧開始在城鎮的邊際線彌漫。
她明白所謂的倒計時是什麼了。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嘯,似馬非馬的生物拍打著嶙峋的雙翼,無差彆地撕咬著所見的一切目標;足有三層樓高的漆黑肉團毫無規則形狀,雜亂地揮舞起觸手般的蹄子,遍布觸肢上的醜陋嘴巴抖動著向下滴落綠色的黏液,連最近的一棟小樓都坍塌成了廢墟。
仍有玩家在不死心地追著召喚出來的邪物試圖束縛它們,可有的成功了有的沒有。失敗的人慘叫著被一口咬斷吞下了手臂,血霧噴湧而出,還有的直接消失在了黑山羊幼崽的蹄下,隻在那龐大身軀下留下一張死不瞑目的臉,連眼珠都硬生生從眼眶裡擠了出來。
最離譜的還當屬遙遠的某處教堂,祝槐在看到那轟然陷下的屋頂間依稀探出了一條巨大觸手時當機立斷地轉過了頭,完全不想看知名不具的六字邪神的分身真身。
“原來如此。”賀蘭舟說,“事先準備好特定的召喚法術,和積分一起當作‘通關’的獎勵。”
“一旦有誰開啟,就會引發其他人也接二連三地效仿——所謂的軍備競賽。那麼倒計時結束的時間,就是所有人死亡的時候。”
他們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或者,”他說,“有人遵循規則,讓自己的陣營勝出的時候。”
“看來不管怎麼樣都得到那塔上去一趟了。”
楚望舒聳聳肩,扭頭問旁邊的老同學:“需要我推你嗎?”
賀蘭舟斜他一眼。
他按下按鈕,電動輪椅已經精準地駛向正門門口。此起彼伏的混亂風波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醫院附近,儘管如此,他們依然儘可能地保持了小心與謹慎。
不僅僅是夏塔克鳥和黑山羊幼崽。
粘稠菌絲粘連在大街小巷的地麵與牆壁上,仿佛有呼吸一般蠢動著等待粗心大意的獵物。成群結隊的奇怪豬形生物用後腿直立著揮動爪子,它們的膚色帶著一種獨屬於死亡的蒼白,空洞的嘰嘰喳喳叫聲中還混雜了吭哧吭哧的哼叫。他們還親眼看到了一名玩家崩潰地擊碎了追在後頭的鬥篷人,後者的身體頓時化為齏粉,然而仔細看去——那實際上是成千上萬條蠕蟲,它們在落上地麵的瞬間就瘋狂地翻滾抽搐,似乎妄圖再重新組成一個完整的人形。
楚望舒惡寒地摸摸胳膊,仿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出門不到十分鐘,他們就被送了好幾次的意誌檢定,但凡運氣差點SAN值就嘩嘩往下掉。雖說兌換了可以豁免檢定的“吉祥物”,但一行人都在祝槐的要求下沒有拿出來使用——以她的說法,現在還不到用的時候。
事到如今,大家心裡都有了某種模模糊糊的預感,然而誰也沒有道破它。眼下隻能竭儘所能地拉近與高塔那邊的距離,可橫亙在他們麵前的阻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從上麵走吧。”賀蘭舟閉眼,“安全起見。”
穿過唯一遠離紛爭的小巷,他們隻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看起來占地麵積不小的地下停車場,然而斜坡下翻湧著令人不安的黑暗,誰也不知道走進去究竟會是個什麼情形;另一個則是幾米外的高樓,天台與隔壁高樓以架空走廊相連,那高樓下暫時沒有怪物出沒,如果能到達那裡,至少能清淨上一陣子。
擋在麵前的是正在與菌絲纏鬥的豬人,退化了的地底居民們無一例外地齜牙咧嘴,露出那巨大而彎曲的獠牙。一行人悄悄避開這些互相傷害的神話生物,推開了那辦公大廈的旋轉玻璃門。
電梯還在正常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