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是最優解,但他們之中有個坐輪椅的,再者,為了應對隨時可能會有的突發狀況也得節省體力,硬爬十多層的高度無疑是一種浪費。
已經有些老舊的轎廂平穩地上升,顯示屏停在預估層數的同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他們接二連三地出了電梯,走在最前頭的江北然和秦琨看到了貼在牆上框裡的本樓層示意圖,連忙向其他人指了指,接著就匆匆往那個方向趕去。
大樓裡很安靜,雖然明顯是以辦公區域劃分的,但同樣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跡。有的甚至還隻是毛坯,窗戶玻璃都沒裝地嗖嗖漏著冷風,幸好這裡還沒有遭到怪物的入侵,回蕩在樓層間的隻有接連不斷的腳步聲。他們動作飛快地趕到了通向天台的斜坡台階前,卻在推開門扉的刹那察覺到了違和。
“這個氣溫……”江北然遲疑道,“是不是有點不對?”
很冷。
凜冽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麵頰,一下下割得人生疼。都說高處不勝寒,可這溫度下降得未免過於突兀,他們進來時還一切正常,等到眼下就成了嚴酷的低溫,祝槐伸出手去,居然還真接到了幾片晶瑩的雪花。
“走吧。”她看著那冰晶在掌心融化,“離開這兒再說。”
風在這一瞬間驟然變得凶猛。
狂風四起,雪窖冰天,原本還隻是零星飄下的雪粒轉眼成了暴風雪,鋪天蓋地地向他們席卷而來。
——然後,是拍打翅膀的聲音。
從天台邊緣升起的生物擁有形似人類的畸形軀體,但大小遠超其數倍,奇長臃腫的四肢鬆垮地垂落著,粗壯的爪子尖端上泛著令人膽寒的銳光,還沾著一些凝固的不明血漬。它的咆哮聲有如颶風,一雙血紅的瞳孔緊盯著站在不遠處的眾人,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擊。
安靜到現在的04號突然出聲了。
而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目睹伊塔庫亞之子——風之眷屬,進行意誌檢定,成功隨機下降一到四點SAN值,失敗隨機下降一到十點SAN值。】
[斯卡蒂]進行意誌檢定,82/70,失敗。
她的SAN值當即又掉了八點。
祝槐幾乎是在下一秒被一股不受控的眩暈所籠罩,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體,然後向擔憂看過來的隊友搖搖頭。她的視野染上灰蒙蒙的色澤,鼓噪著的黑點由四周向中心無止境地蔓延,她的耳邊響起細碎的囈語,竊竊私語的女聲、還有低沉笨重的喘息與話語,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是隱隱辨認出不似人類的混亂與空洞。
……原來如此。
瀕臨瘋狂是這種感覺。
她甩甩頭,竭力將雜亂的乾擾甩出腦海,眼裡隻剩下不遠處的那一個目標。幸好他們與那條走廊已經是咫尺之間的距離,完全有希望在伊塔庫亞之子的侵襲到來之前到達。
混著細小冰塊的雪水讓鞋底與地板打了滑,他們奔跑在走廊隻簡單鋪了地磚的地麵上的同時還得小心彆栽一跤。在風之眷屬撲來之前,最後一個殿後的江北然也衝進了走廊,時刻提防著前頭的輪椅免得發生彆的意外。
“快點——”
“小心!”
楚望舒的聲音幾乎與賀蘭舟同時響了起來,祝槐一抬頭,看到麵容猙獰的怪物直撲向了自己——在她有所動作之前,伊塔庫亞之子先像是碰到什麼無形的障壁般向後震了一下。
光束來自身後,還坐在輪椅上的賀蘭舟坐直了身體向前探去。他憑空用法術創造的保護罩擋住風之眷屬的第一次攻擊,但後者絲毫不是吃素的,直接嘶吼著改換了方向,朝著走廊的牆板狠狠撞了過去!
鬱雙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叫。
再堅固的水泥牆也在這龐然的撞擊下不堪一擊,樓板應聲斷裂,然後就是他們腳下的走廊。
鋼筋與水泥塊一同下落,紛紛揚揚的粉塵遮蔽過視野,不管是剛剛衝過去的還是沒來得及的都不得不遠離了臨近斷裂處、布滿岌岌可危的縫隙的那部分路麵。
一行人被從走廊中間碎裂的地方硬生生分成了兩撥,祝槐回頭,站在她旁邊的隻有薇拉、羅曼和秦琨,其他人被儘數留在了對麵。
這隻是個開始。
風之眷屬迅速鎖定了害得自己攻擊落空的罪魁禍首,它發出了憤怒的吼聲,再次不管不顧地向對方張開了血盆大口。
賀蘭舟停在原地。
如果換作平時,哪怕是坐著輪椅,想要躲開這攻勢也不是無法做到的難事。
偏偏是這樣的天氣,偏偏是這樣的地點。
更何況所在的位置,他躲開就勢必會牽連到其他人。鼻間已經嗅得到那獸口中帶著腥味的臭氣,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一動不動地靜待那一刻來臨——
直到看見了突兀擋在前麵的身影。
賀蘭舟的瞳孔一瞬間縮小了。
“你在做什麼?!”
楚望舒沒功夫回答,他一把抓住輪椅的把手,用力推向了就站在對方身後的江北然那邊。後者被這急轉直下的發展嚇得有點懵,但還是第一時間接下並攥緊了輪椅扶手。
至於代價……
他知道。
所以——
也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肩上傳來撕裂的劇痛,風之眷屬硬生生地從他頸背後扯下一大塊血肉,他整個人都被這超出常人想象空間的力道帶了一下。站穩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楚望舒的半隻腳懸在空中,再沒了掙紮的力氣,徑直朝著後麵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從三十餘米的高空墜落,底下還是爭鬥著的怪物,無異於屍骨無存。
楚望舒閉上了眼。
但就在失重感傳來的瞬間,他尚且完好的左手忽然被猛地一拽,身體的重量頓時全部懸吊在了那條胳膊上,搖搖晃晃地保持住些許平衡。
——抓住了。
鬱雙幾乎要哭出來了。
她這次抓住了。
她顧不得斷裂麵的鋼筋戳在胳膊上造成的疼痛,趴在水泥板的邊緣,雙手一齊用力死死地攥著楚望舒的手腕。人在危急關頭總能爆發出無限的潛力,她使儘了力氣,終於勉強使得自己不至於和對方一起滑下去。
頭頂的尖嘯聲令人毛骨悚然,那聲音又近了,但在它真正縮短咫尺間的距離之前,另一個身影帶著刺耳粗啞的鳴叫狠狠撞歪了它的身體。
咬成半截的羽毛飛散在半空中,被呼喚來的拜亞基尖爪上還殘留著些許絨毛。伊塔庫亞之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毫不猶豫地撲回那攻擊自己的家夥,兩隻“飛禽”你撕我咬,纏鬥在一起,打著打著就遠離了架空走廊所在的區域。
祝槐站在斷崖的另一端,鮮血淅淅瀝瀝地從她劃破的手臂內側滴落。暴風雪吞沒了彼此之間的聲音,她隻做了個往回指的手勢,然後與另外三人匆匆消失在了走廊彼端的儘頭。
江北然已經趁著這個空隙將輪椅推到安全位置,轉身和鬱雙一起把楚望舒拉了上來。他們也不敢再逗留在原地,馬不停蹄地重新走下那段帶著斜坡的樓梯。眼下終於回到溫暖的室內,這才好不容易鬆了口氣。
楚望舒的狀況依然不怎麼好,他靠著牆壁深呼吸,後背染紅了一小片牆麵,也產生了點失血過多的眩暈。
儘管如此,他還是硬撐著問道:“接下來呢?”
賀蘭舟忍住了給他肩膀一拳的衝動。
“我這還有急救用品,你們先包紮。”
他說。
“我們這邊隻能進行B計劃了。”
“回去吧,和世界樹那些成員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