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
你是來賣萌的嗎?
反正深潛者完全不覺得自己做的有問題,它將護在背後的盾牌摘下來,獻寶似的遞給祝槐,滿臉都寫著“拿著,快拿著”。
塞繆爾:“……”
“它從我這搶的。”他冷冷道,“不是我給的。”
深潛者隻當這是在表揚它,洋洋自得地挺胸抬頭。
不管是某人語氣中微妙的不服氣還是深潛者的這幅姿態——祝槐假裝自己沒有笑。
“咳,反正東西是到手了,辛苦了。”
她接過那麵盾牌,器型盾牌落在手中有種格外沉甸甸的重量。真正近距離接觸到了,她才發現那光澤竟是浮波般流轉在這不知名金屬上的,而中間的舊印與盾牌渾然一體,伸手摸去感覺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跡。
那隻扭曲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她。
她的心臟忽然劇烈地鼓動了一下。
並不是來自於盾牌——這是流淌於血液之中的某種直覺,一種危機即將來臨前的模糊預感,祝槐的指腹描摹著金屬上的紋路,抬頭望向了那個方向,明明那裡還什麼都沒有。
“沒時間了。”她說,“走吧。”
人類與神話造物的力量終究是如此懸殊。
火器無法對它們造成太多的傷害,但起到一定威懾作用總是夠了的。由世界樹提供的槍火開路,行進的道路多少順暢了些。
祝槐覺得04號怎麼都稱得上一句用心良苦。
有時候失敗未嘗不是種幫助,他們被伊伯幽靈追了一路,卻是照著相對能快速抵達高塔的路徑。特工與休謨雇傭的傭兵們避開不好正麵交戰的怪物,由外向內地形成了收縮的包圍圈,與此同時,玩家們——特彆是已經通好氣的那些——也在紛紛趕往中心地。
她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維爾萊特手持衝鋒槍,厲聲指揮著江北然這個身體本能還不怎麼適應戰鬥的大學生;仍是卡洛琳模樣的管彤旁邊是身形相對嬌小的傑克十一還有麵貌陌生的幾人,看樣子,名為十二傑克的組織不知怎的也摻和了進來;包括文森特在內的幾名世界樹成員在齊刷刷地與還在席卷著風雪的伊塔庫亞之子作戰,像人偶似的,動作奇怪地整齊劃一。
而最後拖住仍在從巢穴中破土而出的冷蛛的,是一群又一群高舉錘子草叉鐮刀長矛的食屍鬼,它們一擁而上,就將那紫黑色的大蜘蛛壓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眼下離那高塔附近的廣場隻剩下數百米,沒有任何足以稱得上困難的障礙擋在跟前,最後的一小段路程居然意外地順利。
——廣場上十分寂靜。
被召喚出來的神話生物並未靠近這裡,恰恰是這樣反倒讓人油然而生出隱約的不安。薇拉提著槍,警惕地環顧四周,可無論怎樣試探觀望,在他們踏上廣場那灰撲撲的地磚後都不見任何不同尋常的跡象。
看來時間上趕得正好。
不願意團結的玩家都在忙著內鬥,太多的邪神也還沒有現世,唯一的問題出現在她自己身上——如影隨形的歌唱聲占據了她的聽覺,不屬於自己的思想侵占了意識,保持住自我成了最難的事,現如今隻能希望還夠熬一段時間。
“告訴我,”祝槐說,“我還是我。”
塞繆爾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她。
“一直都是你。”他說。
很好,這就夠了。
祝槐閉上眼。
她的心智一向是極為堅定的,恍惚與遲疑不過揮手即逝,不過隻需要再撐一會兒罷了。
“我一個人去。”
再睜開眼時,她道。
秦琨:“哈?!”
“沒問題嗎?”薇拉也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連深潛者都在一臉擔憂地看著。
“不,大概率是隻能這樣。”羅曼沉聲說,“還記得之前是怎麼說的吧。”
僅有一個人能成為自己陣營的代表。
他們麵前數米外的高塔塔門邊上分彆矗立著兩座雕像,那身披盔甲、麵容被觸手覆蓋的怪物騎士手持刀劍。劍尖交錯地擋在門前,儼然是閒人勿進的象征。
“看到那邊的雕像了嗎?”祝槐問,“應該是某種審查,符合一定的標準才會予以通行。”
有些事隻能由她去做。
她說著就要向前走去,忽覺手腕一緊。
“你會回來吧。”塞繆爾平靜地問。
祝槐安靜了一瞬。
她說:“會。”
他慢慢鬆開了手。
“不要抬頭。”祝槐說,“不要看,不要聽,不要去感知。”
她笑笑,“雖然我覺得說這些也沒多大意義——不過聊勝於無吧。”
“交給你們了。”
祝槐看了除塞繆爾以外的人一眼。
“希望我們都走運一點。”
她最後留下這一句話,就在他人的沉默中向前走去。雙方不約而同地省下了挽留和道彆——免得那成為某些不詳的征兆,祝槐在同伴注視的目光裡來到那橫向交叉的刀劍前,然後,看到那兩尊守衛雕像猶如活物般的抬起了頭。
它們沒有眼睛,祝槐卻真切地感覺到有目光從自己臉上和身後轉過。緊接著,那刀尖分開成了足夠容一人通過的空間,塔門也自發旋開,她麵不改色地走進門內,聽到用來攔路的武器在自己身後“嚓”地重新閉合。
眼前是一段古樸無華的旋梯。
她踏了上去。
階梯無窮無儘,耳邊隻聽得到布料細微的摩挲聲與自己的腳步。從玩家聚集地到現在已經耗費掉不少體力,祝槐走走停停,她最終抬頭看到了猩紅色的天空——塔頂是露天的,一人多高的石牆阻擋了向周圍望去的視線,仿佛這裡是一片與世隔絕的空地。
地麵上是石刻的法陣。
中間有一塊相對平整的凹陷,顯而易見,是給他們在初始點領到的信物用的。
不過,她當然不打算放這個。
或許是深潛者誤打誤撞佩戴過的關係,它的氣息暫時掩蓋掉了舊印的,那兩名“守衛”沒有察覺到異樣——祝槐丟下用來遮擋的鬥篷,露出藏在下麵的盾牌,將它擺在了召喚陣的最中央。
她彎腰的同時,伸手觸摸了凹陷旁邊的溝槽,判斷出它們的用途。
是血槽。
祝槐嘖了聲。
白包紮了。
她當機立斷地扯開紗布,舉起匕首,向著剛剛止住血的傷口處再次劃了下去。
暗紅的液體從刀口落下,滴在血槽裡時就仿佛獲得了自己的生命,它們開始自發地爬行,蜿蜿蜒蜒繞出完整複雜的痕跡。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出空氣的輕微震動。
——邪神蘇醒了。
祝槐無端地意識到從那個方向投來的注視——與她先前望的是同一個方向,那命運般的牽引讓耳邊縈繞著的歌聲愈發|縹緲。而不單單是那裡,還有一處、兩處……
也許是信徒太過努力,也許是祂們察覺出自己的地盤上已經混進了奸細,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她依然感知著那隱隱傳來的震怒。
顫抖一陣強似一陣,從腳下的地麵到頭頂的氣流,無一不在像正在經曆強烈的地震般猛烈地搖晃。
她聽到“哢嚓”的脆響。
盾牌出現了一絲裂紋。
完了。
祝槐心裡一凜,毫不猶豫地伸手按住盾牌的裂痕處,注入的魔力卻抵不過流失。她抬頭看了眼仍未成型的氣旋,心知這樣下去隻會通向儀式的失敗。
【需要幫助嗎?】
04號樂嗬嗬地問。
“用不著。”她說。
“反正——”祝槐笑了,“用信物補足就行了吧?”
她沾了仍在流出的鮮血,直接在旁邊的地麵上畫出了一筆。
兩筆、三筆——迅速勾出的扭曲五角星有著與盾牌上如出一轍的形狀,她緩緩去點中間的“眼睛”。
“對了。”她隨口問,“你們接下來會怎樣?”
【大概是離開地球,回到我們遙遠的時空連續體之外吧。】
04號幽幽道。
【唉,想想真寂寞啊。】
“是嗎?”
祝槐揚眉。
“那就再也不見。”
她的指尖落了下去。
在印記徹底完成的下一秒,它與流滿凹槽的血液一起泛起了耀眼的白光。
——舊印開光術。
偏僻的孤兒院裡,寄予厚望的女孩被教導了太多知識。
信徒崇敬又畏懼自己的神明,製造舊神之印的女神在口耳間隱秘地流傳。祂的名諱一度消失在記憶角落的塵埃,隻有法術留存下來,時至今日終於被掀開塵封的一角。
意誌與清醒的界限並不分明,僅剩的那點理智流失殆儘似乎隻是錯覺,但祝槐依然一陣陣地眼前發黑。她不清楚自己能勉強撐到幾時,可直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她都會抗爭到底,為此,就算是交出身軀或是性命也在所不惜。
祝槐站起身,望向遠處翻滾著的黑霧。
如果這是一盤高高在上的棋局,她就來當那個掀翻棋盤的人。
她是黃衣之王的祭品新娘。
……也是眾神所青睞的、最合適的容器與錨點。
這是她的起點,亦將是她的終點。
“……以我之身。”
她說。
“降臨吧,納茜·卡姆波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