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朱邪狸在心裡下定了決心,哪怕朱邪儘忠當年也曾對他很好,但是當朱邪儘忠為了世子之位衝他拔刀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就已經付諸流水。
不得不說,之前他一直背負著這樣的糾結,如今想通了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有些決定一旦做出,其實也就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
如果李倓此時再看朱邪狸,就會發現他已經眉眼舒展,再沒有剛才的陰霾。
然而李倓已經睡著,朱邪狸一轉頭就看到他晃來晃去睡得極不安穩的模樣。
朱邪狸猶豫了一下輕輕拽了拽李倓,發現他沒有醒的跡象便往他身邊挪了挪,然後輕輕將李倓的頭放在自己肩膀上,右手則攬著李倓的肩膀讓他能夠睡得更加安穩一些。
被這樣折騰,李倓都沒醒,反而還在朱邪狸的肩窩蹭了蹭,嘴裡低低嘟囔了一句:“這隻雞腿不好吃。”
他的聲音太小,原本應該會被馬車的行駛雜音蓋過去,然而架不住他靠在朱邪狸身上,正巧讓朱邪狸聽得清清楚楚。
朱邪狸扭頭看了看李倓睡著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跟哄小孩子一樣說了句:“那我去給你找好吃的雞腿。”
李倓在睡夢之中居然還答了一句:“說話算話。”
朱邪狸忍笑回道:“嗯,算話。”
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簡簡單單兩句對話,居然讓朱邪狸心情重新變得明媚起來。
他攬著李倓的手愈加用力,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哪怕錘死朱邪儘忠也不能影響他跟李倓的關係。
而因為有朱邪狸的保駕護航,李倓在前半段的時候睡得也算安穩,隻有到後來進入淺眠狀態之後,他的眉頭才開始漸漸皺起來,嘴裡還隱隱喊著:“血……血!”
朱邪狸聽到之後一瞬間就想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他不由得有些自責,剛剛隻顧著自己的心思,都沒有注意到三郎是不是被嚇到。
他索性將李倓扶正,摸著他略顯冰冷的臉頰輕聲說道:“三郎?三郎醒一醒,不要怕,沒事的。”
李倓的噩夢剛剛開始就被悅耳而又柔和的聲音安撫,過了沒一會便漸漸轉醒。
醒來之後,李倓一臉茫然地看著朱邪狸,半晌才軟糯糯的問了一句:“到哪裡了?”
朱邪狸看著他迷糊的模樣,忍住了想要捏他臉的手——沒辦法,這樣的三郎實在是太可愛。
然而一想到對方剛剛在做噩夢,他又有些心疼。
朱邪狸輕聲說道:“已經進了內城,馬上就到皇城門口了,先緩一緩吧。”
李倓依舊是一副沒太睡醒的模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結果意外的在嘴邊蹭到了一抹是濕潤,他愣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流口水了?
李倓忍不住用力擦了擦嘴角,看向朱邪狸的一瞬間就看到了對方肩膀上明顯深了一塊。
他忍不住捂臉說道:“那個……你要不先跟我去東宮換身衣服吧。”
朱邪狸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再看看李倓已經紅透了的耳朵,忍笑說道:“沒關係的,一會就乾了。”
李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笑意,更加不好意思,忍不住問道:“我……未曾夢囈吧?”
朱邪狸眨了眨眼睛慢條斯理說道:“當然是……有啦。”
李倓剛剛放下的雙手忍不住又想捂回去:“說……說什麼了?”
朱邪狸怕忍不住笑會把李倓嚇跑,便故作嚴肅說道:“你說這個雞腿不好吃。”
李倓:???????
蒼天啊,大地啊!!!!他到底做了什麼夢?雞腿?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的一世英名啊,怎麼就這麼毀了?
明明他還想讓朱邪狸感受到他的靠譜,覺得他是一個特彆聰明合格的小夥伴的,怎麼一轉頭畫風都不對了?
朱邪狸見他尷尬,還壞心眼地補了一句:“我剛剛答應你了要給你找好吃的雞腿,等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帶你去東市的一家食肆吧,他家的鹵雞腿還不錯。”
李倓臉色爆紅:還是讓我死了吧!
明明是很嚴肅的事情,怎麼半路就變成了這種逗比風?
隻不過他看了看朱邪狸,發現對方笑盈盈的樣子,再沒有剛剛那種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心理安慰自己:他也算是奉獻出自己的形象安慰了一下男主,希望男主將來看在他都這麼蠢這麼丟人的份上就彆造反了。
就在李倓覺得尷尬,朱邪狸覺得他可愛爆了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日營門。
俟斤和巴坤在外麵喊他們的時候,李倓和朱邪狸瞬間調整了一下神色。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紛紛將剛剛的玩鬨扔到了一邊,畢竟等等很可能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們兩個直接被帶到了紫宸殿,在前往紫宸殿的路上,李倓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大概不能善了。
如果隻是內部解決的話,隻要去蓬萊殿就行了,而紫宸殿……這擺明了是要召見外臣。
能召見的外臣還能有誰呢?自然隻有朱邪狸的父母,雖然朱邪儘忠不是永壽郡王妃的親生的,但是嫡母,應該也會過來。
在踏入紫宸殿的一刹那,李倓低聲說道:“你如果不好說就交給我,彆管那麼多,楊貴妃已經出手,想要保朱邪儘忠也是不可能的了。”
朱邪狸沒有說話,默默地接受了李倓的好意,畢竟在這件事情上他的確說不說話都不合適。
如果維護朱邪儘忠,說不定會觸怒李隆基,如果不維護朱邪儘忠,那麼說不定他爹又要有意見,甚至可能會懷疑他為了世子之位而對朱邪儘忠下手。
好在還有一個李倓吸引火力,雖然朱邪狸覺得讓李倓衝在前麵有些委屈他,但又沒有彆的好辦法,隻能默默記在心裡。
大不了回頭多給他找點好吃的雞腿,嗯。
他們兩個踏入紫宸殿的時候,永壽郡王夫婦已經站在了大殿之上。
朱邪骨咄支一看到朱邪狸就衝了過來,然後看到了站在朱邪狸左前方的李倓。
他愣了一下,覺得李倓有些麵生一時之間頗有些猶豫。
朱邪狸立刻說道:“阿爹,這位是建寧王。”
這個封號出來,朱邪骨咄支就明白了李倓的身份。
李倓也趁機對他拱手說道:“見過永壽郡王。”
朱邪骨咄支自然也跟著行禮,隻不過他大概是心裡著實著急,所以也沒有跟李倓過多寒暄,直接轉頭問朱邪狸:“到底發生了什麼?”
朱邪狸有些意外:“阿爹還不知道?”
朱邪骨咄支無奈:“隻是接到了聖人的口諭,宣我進宮,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說完這句話,永壽郡王妃便儀態萬千地走來說道:“你小聲點,急什麼?你的禮儀呢?”
李倓第一次見到永壽郡王妃,一瞬間他就明白,為什麼都是一個爹生的,而朱邪狸跟朱邪儘忠的相貌卻相差那麼多。
畢竟永壽郡王妃是真的美,雖然比不上楊貴妃,但也是優雅水靈,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樣。
朱邪狸的五官大部分都跟永壽郡王妃比較相像,隻是因為混血的緣故更加立體了一些,而皮膚則是繼承了永壽郡王的白皙,畢竟人種不同,這點沒辦法比較。
永壽郡王妃放在中原人之中,自然也是白皙的。
而且永壽郡王妃的氣場是真的強,往那裡一站就是光芒萬丈,驕傲如孔雀。
與之相比楊貴妃其實就是一個愛撒嬌的小女生,而這位則是氣場強大的禦姐,也難怪能跟自己老公打起來。
最主要的是,李倓聽著永壽郡王妃的口吻,仿佛在教育永壽郡王一樣,而永壽郡王則一個字都沒反駁。
李倓站在旁邊觀察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己還隱隱能看到朱邪骨咄支臉上的淤青。
朱邪骨咄支有些無奈說道:“這件事情必然不小,否則聖人何必急急忙忙宣我們進宮?”
永壽郡王妃大概是覺得老公說的有道理,便問道:“二郎,到底發生了什麼?”
朱邪狸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說道:“大哥……他……”
朱邪骨咄支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立刻問道:“你大哥怎麼了?”
朱邪狸臉上浮現出一抹難堪:“大哥他……輕薄貴妃未遂,被聖人抓到了。”
朱邪骨咄支一瞬間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就連永壽郡王妃都驚呆了:“二郎,你說的可是真的?”
朱邪狸點了點頭,朱邪骨咄支立刻說道:“不可能,你不要汙蔑大郎。”
李倓見他這麼偏心頓時不樂意,冷著一張臉說道:“朱邪儘忠因為輕薄貴妃還殺了貴妃身邊的忠心侍女,人證物證俱在,怕是不能讓郡王殿下抵賴了呢。”
朱邪骨咄支沒想到李倓會開口,結果就是被懟的說不上來話,當然更多的也是被李倓所說的事情給驚了一下。
人證物證俱在……還出了人命,這可真不是小事了啊。
朱邪骨咄支忍不住看著朱邪狸又問道:“那你怎麼也會在那裡?”
李倓雖然覺得太陰暗了不好,但聽到朱邪骨咄支的這句話還是忍不住腦補對方是不是懷疑朱邪狸做了手腳。
對於這種父母偏心,他實在看不下去,再加上一想到他原本好好的要讓朱邪狸當世子,轉頭就要為朱邪儘忠請封,險些給男主黑化的道路添磚加瓦,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李倓又忍不住了。
他又開口說道:“那就要問問為什麼朱邪儘忠要在香積寺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情嘍,如果永壽郡王覺得我們去不得香積寺,那就當我沒說唄。”
朱邪骨咄支:……
他就問了兩句,結果兩句全被李倓給堵了回來,心情實在說不上好。
隻不過他也沒多想,隻是覺得李倓生氣可能因為朱邪儘忠給聖人帶了綠帽子。
這麼一想他又有些糟心,雖然還是不太相信長子會做出這種事情,但又沒辦法反駁,隻能戰戰兢兢等著聖人過來。
而一旁的永壽郡王妃壓力就不是那麼大了,反正他們家情況特殊,就算朱邪儘忠真的侵犯了貴妃,也就隻是處理他一個人,他們一家子都不會有事情,就連爵位都不會丟。
反而因為這件事情給朱邪狸除去了一個競爭對手,永壽郡王妃開心還來不及。
而且跟朱邪骨咄支不同,她更加細心一些,一下子就察覺出來剛剛李倓是在維護朱邪狸,再想到朱邪狸之前說交到了一個好朋友,不由得在心裡為兒子驕傲,這個朋友交的可真不錯。
永壽郡王妃仔細打量著李倓,發現這孩子長得也很好看之後,就更加喜歡,不由得溫聲問道:“殿下,貴妃如今還好嗎?”
朱邪骨咄支連忙豎起了耳朵,現在隻祈求貴妃不要出事情,否則聖人的怒火隻怕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澆滅的。
李倓想了想說道:“娘子情緒不佳,具體就不知道了。”
朱邪骨咄支看了看永壽郡王妃又看了看李倓,心裡就覺得納悶,怎麼這小子對著他的王妃說話就和顏悅色,跟自己說話就那麼噎人呢?
他們交流的時間並不長,沒一會李隆基就到了紫宸殿。
李倓發誓從他見到李隆基那天起,就沒見過他這麼嚴肅的表情。
不得不說,李隆基做了幾十年的皇帝,身上那股威嚴是真的令人膽寒。
以往他察覺不出來是因為李隆基跟楊貴妃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開心的,對李倓也十分和藹。
如今李隆基麵沉如水,目光銳利地掃視一圈,李倓就覺得自己忍不住要跪下了。
李隆基坐在上麵說道:“永壽郡王可是已經知曉事情經過?”
李倓聽到這句話才恍然,怪不得李隆基來的這麼晚,原來是給他們時間交流一下啊。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總不能讓李隆基開口就說你兒子給我帶了綠帽子吧?
所以借他跟朱邪狸的嘴說這些還是正常的。
朱邪骨咄支猶豫了一下說道:“已經……知道了,聖人,這裡麵或許有誤會。”
李隆基冷哼一聲:“有沒有誤會等等就知道了,三郎,你來說!”
李倓沒想到第一個就點自己的名,還略有些意外。
不過李隆基的思維也很簡單——自己家的孩子總不會向著外人。
李倓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今日我跟印星相約出門,結果在路上的時候看到朱邪儘忠帶著兩個扈從行跡十分可疑,看了一下才發現他們是在跟蹤前麵一輛馬車,而那輛馬車邊跟著一個侍女,當時我們判斷應該是一位小娘子的車架。”
李倓說到這裡猶豫地看了一眼永壽郡王,便說道:“那個……因為朱邪儘忠對印星似乎態度不太好,我們猶豫了一下選擇跟在他身後,覺得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繼續我們的計劃,如果有什麼事情就阻攔一下朱邪儘忠。”
李倓說到這裡,朱邪骨咄支立刻說道:“不可能,大郎對他弟弟一向關愛有加,怎麼會……”
李倓冷笑:“關愛有加?用刀關愛嗎?前兩日印星生辰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看到他拔刀砍向印星,哦,不僅是我,我的書童也看到了,而且麵對我的阻止,朱邪儘忠可是要連我一起砍呢。”
李倓心裡罵了一句MMP,心想你不說話就算了,你敢跳出來,那麼對不起,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吧,今天搞不死朱邪儘忠,我就不姓李!
朱邪骨咄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件事情,一瞬間麵色十分難看,倒是永壽郡王妃臉色一變:“什麼?大郎用刀砍二郎?殿下,這可是真的?”
李倓說道:“此事與今天的事情無關,若非永壽郡王反駁,我也不會說出來,自然也沒必要編這麼件事情出來,與我又有什麼好處?”
永壽郡王妃仔細看了看兒子,發現沒受傷便點頭說道:“好的,我知道了,還請殿下繼續。”
她說完還冷冷看了一眼朱邪骨咄支,不知道是不是李倓的錯覺,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朱邪骨咄支稍稍挪動了一下腳步,與永壽郡王妃的距離增大了些許。
不過,不管是不是,李倓都覺得,永壽郡王臉上的淤青大概又要重現江湖了。
李倓繼續說道:“我們跟著到了香積寺的禪房,然後看到朱邪儘忠的扈從守在禪房之外,而過不多時禪房之內就有女眷驚呼的聲音,我們當時沒多想便衝了過去,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結果被扈從阻攔,並且那兩個扈從還想動手,情急之下,我便失手殺了那兩個人。”
朱邪狸聽到之後微微一驚,轉頭看向李倓剛想開口,卻被李倓悄悄踩了一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