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皇宮裡的鐘樓剛過七響, 王後卡西婭已經從睡夢中醒來, 她穿著華貴的絲質睡袍, 坐在梳妝台前由侍女幫她梳洗。
雖然已經是一個十八歲孩子的母親, 但鏡子裡的卡西婭王後仍然美豔動人。
裴因的相貌很大程度上遺傳了王後的優點。
尤其是兩人的眼睛,都是一樣的深藍色,看上去像深邃的夜空,又像浩瀚的大海,充滿神秘的吸引力。
“王後, 殿下在外麵求見。”侍女匆匆趕來通報。
卡西婭一聽兒子平安回來了, 按捺不住欣喜,連忙站起來:“快讓他進來。”
裴因很快進了王後的寢殿, 先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卡西婭屏退左右, 高興地給了兒子一個擁抱,“我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 沒事就好。”
裴因隻是輕輕拍了拍母親的後背, 並沒有給予多少熱情的回應。
卡西婭抬頭端詳裴因,藍眸裡溢滿心疼, “怎麼才幾日沒見,你就憔悴了這麼多?”
裴因淡淡地說:“因為這幾天我都被關押在血色薔薇的地牢裡, 差點就回不來了。”
卡西婭大驚失色, 上下打量裴因, 激動地問:“怎麼會這樣?你沒受傷吧?”
“沒有, 有人犧牲自己救了我,我安然無恙。”裴因說,“母後,我有話想和您說。”
卡西婭將裴因拉著坐到沙發上,慈祥地問:“你想和我說什麼?”
“這次行動失敗,是因為有人出賣了我。”裴因直截了當地說,“那個人,就是陛下。”
卡西婭微睜大眼,正欲質疑,裴因打斷她:“您不用懷疑,我已經抓住了他派到我身邊的奸細,那個奸細什麼都交代了。”
卡西婭臉色泛白,呼吸倏地重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卡西婭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你,他和我發過誓的……”
裴因冷笑一聲,道:“他是沒有親手害我,他是想假借彆人的手除掉我,這樣就不會違背對您的誓言了。”
卡西婭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緊緊抓住裴因的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知道你一直對他不滿,但這麼多年了,他對你一直都很好……”
“母後,事到如今您還不願意麵對真相嗎?”裴因冷漠地抽出自己的手,“那個奸細叫隆頓,皇家軍隊中不少人都認識他,我回來之後已經把人交還給了尼普,如果他還沒被處死,您現在就可以去尼普那邊要人過來問話。”
裴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卡西婭即使再不願意相信,也找不到借口去為尼普開脫。
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孩子,卡西婭不知所措,“怎麼會這樣……”
“母後,我一直想問您一個問題。”裴因突然站起來說。
卡西婭怔怔地抬頭,看著自己高大的兒子,內心忽然沒由來地產生恐慌感,“什、什麼?”
“父王去世的時候,我年紀小,很多事情你們都沒仔細和我說。”裴因麵容冷肅,沉聲問,“後來我調查過,父王是在巡視南部的時候,乘坐飛行器的推進器遇到故障,所以才會墜機發生空難,對嗎?”
卡西婭垂眸,“是的。”
裴因低頭看她,繼續問:“讓我覺得不合理的是,那次父王巡視南部,按照以往慣例,王後應該隨行,可是您為什麼沒有陪父王一同前去?”
卡西婭臉色刷的一下白了,抬頭震驚地看向裴因,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非得我也要在那架失事的飛行器上,跟你的父王一起遇難你才覺得合理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裴因眼眸沉靜地看著王後,問,“我隻是想知道原因,請您告訴我,您為什麼沒有陪父王一同前去?”
卡西婭嘴唇翕合蠕動,“太久遠的事,我忘了……可能是我病了……又或者是我有彆的事耽擱了……”
裴因:“原來父王的死在您心中如此不重要,您居然給忘了?”
卡西婭:“裴因,我的孩子,你是在懷疑自己的母親嗎?懷疑我謀害了你的父王?”
“當然不會是您,但不能保證會不會是其他人。”裴因嘴角冷冷地勾了下,“不知您還記得一個叫奧莉的侍女嗎?我記得她服侍了您很久,可自從父王去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您說巧不巧,就在前兩天,有人將她送到了我的府邸。”
“奧、莉?”卡西婭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麵如死灰,“她還活著?”
“怎麼,她應該死嗎?”裴因嘴角泛起譏諷,“難道就因為她知道您和尼普有私情,她就該死嗎?”
卡西婭的眼淚奪眶而出,想去抓裴因的手,卻被裴因閃身躲開,可憐的王後沒站穩摔倒在地上,及腰的金發散亂地披在臉上,遮住了她臉上的羞愧。
裴因的聲音異常冰冷:“你和尼普的私情被父王得知,他本打算巡視南部以後再對你們兩個犯下的罪做出定奪,可尼普卻搶先一步在飛行器上動了手腳害死了他,還搶走了王位!真相,是不是這樣?!”
卡西婭痛苦地嗚咽一聲,難堪地捂住了臉。
“彆說了,求求你彆說了……”
這段埋藏在卡西婭心中的秘密,是她永遠擺脫不了的噩夢。
十八年前,她先和德蘭·尼普相愛,可後來卻被裴因的父親橫刀奪愛。
那個人是帝國的王,卡西婭無法反抗,隻能帶著不甘嫁給了德蘭六世。
但婚後,她和尼普也沒能克製住心中的愛意,經常在後宮裡趁著德蘭六世不在的時候偷情。
但紙包不住火,卡西婭和尼普的奸情最終還是被德蘭六世發現。
德蘭六世震怒不已,但礙於皇家的顏麵和男人的尊嚴,他沒將醜事聲張。
本打算巡視南部之後回來再對卡西婭和尼普做出裁決,卻沒想到尼普比他先一步動手,在飛行器上做了手腳,害德蘭六世機毀人亡。
而尼普,在卡西婭的幫助下,偽造遺詔,登上了王位。
“一個不忠的女人,和一個卑鄙的野心家,害死了一代英明賢能的君王,”裴因不可抑製地冷笑出聲,指著卡西婭寢宮裡的床,怒聲質問,“母後,您每晚都睡在這張和父王共眠過的床上,您難道不會做噩夢嗎?!”
“彆說了!”卡西婭尖叫一聲,披頭散發地爬起來,捂住自己的胸口,哀聲道,“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可是我沒的選擇!我愛的人不是你的父王!可他卻因為我是他需要的那種能為他生下優秀後代的Omega,不顧我的反抗,終身標記了我!在你眼裡,他是一個偉大的父親,可在我心裡,他就是一個無恥的強-奸犯!”
“在我兒時的記憶力,父王對您極好,不管您想要什麼,他都會滿足你,即使您對他再冷淡。”裴因冷靜的表情終於維持不住,眼裡流露出痛苦和悲憤,“可是您不僅背叛了他,還和卑鄙小人一起聯手殺死了他!”
卡西婭嗚咽道:“我沒有……我絕沒有想殺害你的父王。”
“那現在呢,尼普的矛頭已經對準了我,”裴因指著自己的胸膛,“丈夫和兒子,隻能活一個,您選擇站在誰一邊?如果您依舊選擇愛情,我也不會怨恨您,我願意立刻走到尼普麵前,讓他殺了我。”
“不!”卡西婭瘋了一樣緊緊抱住裴因,抬頭涕淚漣漣地看著裴因,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孩子已經越來越肖似先王,不僅是長相,連性子也越來越像。
是啊,裴因畢竟是先王的血脈,和先王一樣,溫和的外表下,都藏著一顆冷硬霸道的心。
卡西婭試著撫摸裴因的臉龐,深藍的眼睛裡滿是哀傷,“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你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麼可能看著你去送死呢!”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真相!你覺得咱們的陛下會放過我嗎?”裴因麵容緊繃卻堅毅,冷聲道,“即使他願意,我也不願意饒恕他!我會親手了結他,送他去黃泉之下和父王懺悔他的所作所為!”
卡西婭已經哭成了淚人,不複平時的端莊典雅,泣不成聲地說:“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我可以勸說他不傷害你……”
“三日後宮裡會舉辦宴會,我會在宴會上動手。”裴因扶住卡西婭的肩膀,慘淡地笑了下,“我已經將我的計劃告訴了您,想要丈夫還是兒子,都由您自己決定。”
裴因離開了王後的寢宮,與此同時,皇宮裡另一處宮殿裡,尼普的內侍官顧重正在和國王陛下報告這幾天裴因的一舉一動。
書桌前開著全息影像,這幾天進出王儲府邸的人的樣貌和身份都顯示在上麵。
尼普沒看屏幕,低著頭漫不經心地用擦木倉布擦著一把款式很老舊的左輪手木倉。
“他從王後宮裡出來了嗎?”尼普問顧重。
顧重打開手腕上的個人終端看了眼,“已經離開了。”
尼普停止了擦拭,沉默了一會兒,似笑非笑地說:“你猜,他會和王後說什麼?”
顧重:“臣現在就去打聽。”
“算了,不用猜我也知道,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想為他父親找我報仇了。”尼普擺了擺手,嘴角含著嘲弄,不以為意地冷哼,“這才回來多久,又是見首相又是見王後,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已經知道了他父親是怎麼死的,肯定會沉不住氣想昭告天下,揭露我這個親叔叔的罪行。三日後宮裡有宴會,王公大臣和皇親國戚都會來參加,那時,就是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對國王忠心耿耿的內侍官立即問:“陛下是否已經有了對策?”
尼普把左輪手在手裡木倉轉了轉,笑著問顧重:“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顧重一板一眼地回答:“左輪手木倉,多發填裝非自動木倉械,一種早就被時代淘汰的落後武器。”
尼普把彈艙打開,裝入一顆子彈,轉動了數下彈艙後突然把木倉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在顧重來不及阻止的驚呼聲中,扣動扳機對著自己的腦門連開了五槍!
然而隻聽五聲清脆的“哢噠”聲,並沒有預想之中的子彈打出來。
左輪手木倉一共六發子彈,居然前五發都沒打出子彈,尼普的運氣實在太好。
顧重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驚疑不定地問:“陛下您這是?!”
尼普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手一抖彈艙打開,取出裡麵的子彈,捏在指尖。
“不用擔心,這槍已經被我改進過,無論轉動多少次,子彈都會最後才能打出來。”
顧重長籲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臣剛剛嚇壞了。”
尼普輕笑了聲,“你聽說過一種遊戲嗎?”
顧重一頭霧水,“什麼?”
“一種賭命的遊戲,在左輪裡放入一顆子彈,對準自己的頭,你一槍,我一槍,中槍者死,也是輸。”尼普把槍扔給顧重,“在宴會當天,我會讓一個人和裴因賭槍,到時候你就拿這把木倉出來。”
顧重拿著槍想了想,猶豫地問:“可是陛下您怎麼確定殿下會答應玩這個賭命的遊戲?”
尼普自信地挑高了眉毛,聲音裡透著徹骨的陰冷,“不,我不是讓他玩遊戲,而是放他一條生路。隻不過,這條生路,已經被我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