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2)

權宦心頭朱砂痣 袖側 7367 字 8個月前

第89章

“這原就是稗史,文人寫進話本裡,更不敢明說,便化了名。”陸睿給溫蕙講,“隱通葉,這女子原該稱作葉十一娘。我看過幾個不同的版本,說法不一。”

“一說她是武將之女,一說她是前朝冤死的文臣之後,一說她是揚州院子養的瘦馬,專習鼓上舞。”

“總之她年少時曾纏足,但年紀小小便逃出來,自己放了足,女扮男裝自賣自身,到了太/祖身邊做了一個小廝。從小跟著太/祖一起隨搶棒師傅習武。她天生的練武筋骨,刻苦之下竟得大成。後麵的你知道了。”

溫蕙道:“我看的這一版,直接便從她賣身到昭郎身邊開始講的。後來她身份識破,與昭郎相知相愛,伴他打天下,立了許多功勞。昭郎說,若當了皇帝,便封她為妃。十一娘不願,想做個女將軍。昭郎都答應了,誰知昭郎遭人暗算,十一娘替他擋了箭,箭上有毒。十一娘便死了。”

陸睿道:“我也是少時讀到的,因好奇,查了許多前人筆記和方誌。鳳翔府是太/祖龍潛之地,那裡有一座女將軍墓,又稱榮華夫人墓。因墓碑上,她有兩個封誥,一是將軍,一是夫人。”

“這麼說……昭郎最後,還是實現了十一娘的願望,讓她做了將軍了?”溫蕙道,“可是我看的版本裡沒有說呢,說的是昭郎做了皇帝後,給她追了一個妃子的封號。根本沒提她做了女將軍。”

“敢寫這話本,自然是在太/祖身後了。天下平定,安居樂業的時候,怎會寫讓女人做將軍,自然要讓她做妃子,才圓滿。”陸睿道。

女人自然是要做妃子,做妻子,做母親。因這樣,才符合時人的道德標準。否則太過另類,叫人看了覺得是帶壞人的書,便不好賣了。搞不好,還會被官府禁掉。

“太/祖後來頒下了禁纏足令,便是為著這位榮華夫人葉將軍。葉將軍生得其實並不十分美貌,且她多年征戰,身上難免有許多傷痕。她從不以這些傷痕為醜,卻獨獨十分介懷自己的腳。便是與太/祖親愛之時,也不肯展示。”

“你要知道,那個時候,尚以纏足為美呢。獨她覺得醜。”

“後太/祖立國,便禁了纏足。隻我見過一則前人筆記,太/祖曾想遷葉將軍墓至京城,附葬皇陵,卻遭到一些老臣堅決地反對。所以我猜測,葉將軍的出身,可能真的非常卑賤。”

溫蕙忿忿:“誰還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成?”

陸睿道:“有大才者,自不必拘於出身。但平庸者,最好安於其位。葉將軍的遺憾在於,她未能等到功成名就之日便隕落了,身後事便由不得她了。”

溫蕙道:“可我聽說,五十二皇子的母親都隻是個跳舞的伎子呢。這身份難道不卑賤嗎?怎地她就可以做貴人?”

陸睿道:“自然是因為,太/祖皇帝和先帝大為不同。簡單地說吧,便是守規矩的人為規矩所束縛,不守規矩的人反而肆意橫行。”

溫蕙懂了,為葉將軍歎了一聲。

因話本裡,隱十一娘和昭郎十分相愛的。也曾山盟海誓,相約白首,卻死不能同穴。鳳翔和京城,兩相遙望。

但她忽然又想,昭郎死的時候,已經做了許多年的皇帝了。他的皇陵裡,一定陪葬了皇後和許多的妃子。

隱十一娘,不,葉十一娘,並不是個十分美貌精致的女子,她甚至可能很粗糙——溫蕙可是十分知道軍戶家的女子是什麼樣的。一個會騎馬打仗的女子,能精致到哪裡去呢,她自然是沒法跟太/祖爺爺後來的許多妃子去爭奇鬥豔的。

她也不是那樣的人。

雖說一個人葬在鳳翔府,看似有點孤零零的,可溫蕙卻又覺得,其實比附葬皇陵還好呢。

溫蕙忽然又想起來,那話本裡,不管怎麼描寫隱十一娘和昭郎如何相愛,昭郎都從來未曾說過要娶她為妻的。

他說的是日後封她為妃。結局裡也的確封她為妃了。

這是話本,由野史修編而來。那真實的曆史裡呢?太/祖皇帝又是怎樣許諾真實的葉十一娘的呢。

也是封妃嗎?也是被拒絕了嗎?

拒了也好。

溫蕙倒不至於想不明白為什麼昭郎從不曾許諾為妻或者立後。因不管話本裡,還是現實裡,太/祖都是出身前朝世家,他的血脈和姓氏都十分尊貴。

若十一娘真是那等出身,隻能為妃、為妾,才是正常的。

所以,她拒了。

她拒了呢。

陸睿看她出神:“嘿。”

溫蕙回神。

陸睿問:“想什麼呢?”

溫蕙驚覺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從小她就是愛這樣胡思亂想的,她想的角度和事情,總是和彆人不一樣。

忙道:“我想葉將軍和太/祖爺爺呢。”

說完,抬起眼,看看陸睿,忍不住問道:“陸嘉言,你是什麼樣的人呢?是守規矩的那中,還是不守規矩的那中?”

這問題問得。

陸睿嘴角扯扯,倒也沒敷衍她,坦誠地說:“規矩這個東西並非從天而降,都是人為了某個目的才設立起來的。若為了做事,當規矩可用時便守規矩,當規矩絆手絆腳時,也可以破而後立。”

這話繞圈子呢,溫蕙得想一下,才明白,惱道:“你直接說你是個不守規矩的不就行了嗎?”

陸睿卻不肯承認:“這樣說肯定是不對的。因世間大部分規矩,都經曆了時間考驗,都是前人智慧,我等後輩能遇到的境況,早有無數前人遇到過,或者設想過。這些規矩也是一修再修,一變再變,幾千年了,才有了今日模樣。你若非讓我說有什麼事是需要我打破規矩,破而後立的,我非但想不出來,反而這些我從小就學得刻在骨子裡的規矩,嫡庶也好,尊卑也好,都是須得嚴格恪守的。旁人想破,想不守,從我這裡,便先不許。”

“你這一繞,又把自己說成個守規矩的人啦。”溫蕙道,“可我覺得呢,你這個人其實也挺接地氣的。不是我早先想的那樣。”

陸睿失笑:“你早先想我什麼樣?”

溫蕙也笑:“我現在也常想,這世間人與事,不親自去看,不親身經曆了,光是瞎想實在是不行的。我嫁過來之前,以為你是個清高刻板的讀書人,以為母親是個嚴厲苛刻的婆母呢,哪知道全不是。”

陸睿故意道:“腳都綁成這樣了,還覺得你婆婆不苛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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