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康順時間趕得好,溫家正剛剛聽說了關卡撤了,正打算派溫鬆去江州報喪,還沒出發,他來了。他帶著東西來了。
溫鬆幫溫柏收拾東西,楊氏挺著大肚子在一旁看著,十分感慨。
汪氏問楊氏是怎麼回事。
大家都以為溫蕙從前訂親那家人全沒了。
月牙兒和霍家四郎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溫夫人在世的時候就定下了規矩,除了已經知道的人,誰都不許再告訴多一個人了。溫柏溫鬆對看了一眼,溫柏給妻子使了個眼色,楊氏會意,告訴汪氏:“這人當年受過咱家的恩。為了幫他,家裡積蓄都用光了,月牙兒的嫁妝也給賣了。現在人家緩過氣兒來,加倍還回來了。”
汪氏恍然,讚道:“也是知恩圖報的人哪。”
康順和溫柏交割清楚了,在溫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辭了溫百戶,回程了。
待回到齊王府再見到霍決,他有點猶豫。
霍決嘴角抿起,沉聲道:“照實說,一個字彆改。”
在霍決這樣的聰明人麵前,康順不敢添油加醋,先說:“溫姑娘沒事,她去年二月裡就已經發嫁了。”
聽到她沒事,霍決一顆心先落了下來,怔了一會兒,才澀然道:“這麼早就嫁了嗎?”
頓了頓,追問:“嫁到什麼樣的人家?怎麼這麼早就發嫁了?”
要是二月的話,她才十四歲半,太早了。是不是跟他有關係?
康順說:“我和溫家兄弟倆喝了一晚上的酒,好好聊了聊。溫姑娘嫁得挺好的,夫家姓陸,說是餘杭的大族,百年詩禮之家。公公是兩榜進士,現在在江州做判官,離咱們長沙不遠呢,以前咱們都不知道。夫婿呢,已經有了功名,是個秀才。百戶趕巧救了這江州判官的命,這人報恩,才結了親。百戶說,叫你放心。”
“隻家裡慘,姑娘的母親戰死了,還得了旌表。百戶摔落了馬,癱了。現在家裡長子撐著。”康順遂把溫家情形和溫百戶叫他轉達給霍決的話都告訴了霍決。
霍決後來也打聽過山東情形,其實早有心理準備,但聞聽溫夫人戰亡,還是沉默許久。
他對嶽母印象很深刻。
那一回跟著爹過去,嶽母將甄家槍傳給了他。他學得很快,嶽母十分高興,直誇他比月牙兒的爹強百倍。等他學會了,兩個人對練。
不親眼看見,你是沒法相信一個胖胖的婦人身手會這麼矯健的。
最後他的槍被挑飛了,嶽母一杆紅纓槍,槍尖雖裹著厚厚的布包住了,可抵著他咽喉的時候還是讓他背後發寒。
霍家小四,以後你要是敢對月牙兒不好……,他胖胖的嶽母道,就想想今天我這杆槍。
霍決慢慢抬起雙臂,最後在頭頂合十,一本正經地道:嶽母大人在上,小婿不敢。
嶽母讓他逗笑,撤了槍。
她腰身粗,臉上也生了細紋,但五官好看。年輕的時候應該是美人。
月牙兒坐在廊凳上吃鬆子糖,小短腿擺呀擺。等她長大了,應該也是個美人。
霍決那時候,還是很希望能娶個美人媳婦的。
胖胖的婦人作了土,秀美的囡囡成了他人婦。
霍決眼睫抬起,眸子中已經滄海桑田。
“他是這樣說的?”他問。
康順額角微汗,手心忍不住在衣擺上搓了搓:“是,我轉的原話。”
溫百戶那個態度,擺明了就是想切斷溫家和霍決的關係。
哪怕他家隻是個小小百戶,哪怕明眼都看得出來,霍決出息了,甚至以後可能更出息,他都不願意繼續和霍決往來。
康順替霍決難過。
明明兩邊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知道了。”霍決說,“讓我靜靜。”
康順便站起來,往外走。又退了兩步,扯住了小安,把他也扯出去了。
霍決一個人坐在屋裡,直到陽光黯淡,直到有小監來喚他,說是王爺召見。
霍決站起來撣撣衣擺,跟著小監往書房去了。
有心想給嶽母服個孝,也做不到。
因守孝除了不能宴飲玩樂,首先一個便是衣裳服色。偏他是個奴仆,穿衣有府裡統一的規製,由不得自己。
一路走在王府的甬道上,他努力地不讓自己去想溫蕙已經嫁作了人婦這件事。
不去想那少女,披了紅衣,蓋了蓋頭。
不去想她又揭了蓋頭,解去衣裳。
不去想世間有一個男子,用一種霍決永遠再無法施行的方式,從頭到腳,從內而外地占有了她,使她成為了他的妻子。
不去想,就不會難過。
也不會憤怒。
更不會恨得,想將自己撕扯。
康順離開了溫家,溫家把霍決指明給溫蕙的東西都打包好,霍鬆便押著箱籠,帶著幾個兵丁上路往青州去了。
那些東西,溫百戶親自檢視過。他讓男仆背著他,一箱一箱地看了。確定了兒子們沒有私自克扣妹妹的嫁妝,才點頭放行。
待溫鬆走了,溫百戶夜裡躺著,望著房梁。
妮子有了這些嫁妝,在婆家能挺起腰板了。
從前溫夫人為著溫蕙的嫁妝,愁得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偷著哭了好幾次。
如今,她若在九泉之下有靈,可以瞑目了吧。
房間裡忽然彌漫起了難聞的氣息。
溫百戶自腰身以下全無知覺,感受不到冷熱乾濕。隻聞著氣味,知道自己屙了屎。說不定還撒了尿。
雖男仆也算勤快給他換洗,可他屁股那裡,據說還是爛了。隻他自己看不到也感覺不到而已。
這活著……有啥意思。
溫鬆走了之後沒幾天,楊氏發動起來。她這是第二胎了,生得快,中午發動,傍晚便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