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她不需要使力氣,閉著眼睛就行。
迷迷糊糊地要睡過去的時候,隱隱好像聽見了陸睿的聲音。他叫她好好休息,溫蕙便睡過去了。
隻睡得不踏實,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地驚醒了。
帳子放著,床邊坐著一個人,竟是溫夫人!
溫蕙喚了一聲:“娘……”
那婦人眸中似有憐憫,握住了她的手。
溫蕙定睛一看,哪裡是她的親娘溫夫人,分明是她婆婆陸夫人。她們倆一個胖一個瘦,她是什麼眼睛,怎麼就能看錯呢?
陸夫人輕聲道:“我就看看你就回去了,睡吧。”
溫蕙還虛弱,問:“母親,孩子呢?”
生完,穩婆抱著過來給她看了一眼,她那時候腦子裡都是空的,都不記得自己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
陸夫人道:“有奶娘照顧呢,你彆擔心,放心睡吧。”
丈夫也是叫她放心休息。
溫蕙問:“母親,是個女孩吧?”
陸夫人沉默了一下,溫柔地道:“是呢,我們家第一個姑娘,以後一定是個美人。”
溫蕙知道,陸家三代單傳,肯定是都盼兒子的。哪怕不是單傳,世間就沒有一個婆家不盼媳婦生兒子的。
若生了女兒,厚道的人家哪怕不會對女孩不好,內心裡必定也是會感到失望的。
但溫蕙並不覺得生女兒就不好。她自己都是女兒身,為什麼要嫌棄女兒不好呢?
倘若她嫁到了普通的人家,她縱然心中這麼想也不會說。但她嫁到了陸家,她又不是傻子,她內心裡非常明白陸夫人是一個多麼與眾不同的婆婆。
麵對著這婆婆,溫蕙有些心裡的話,就敢說,就想說。
“我其實……在青州的時候,就覺得可能是女孩。”她道,“青州死了好多女子呢,有些是我從小認識的。我那時候問脈問出來有孕,就總覺得,可能會有個女子投胎到我肚子裡來。我就這麼覺得。我不敢跟嘉言說,他總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他肯定不會信的。”
陸夫人其實也是個非常務實的無神論者。這一點上,陸睿和她一脈相承。
但陸夫人握著她的手,溫柔地說:“那很好,既投到我們家來,這輩子,我們要讓她過得平平穩穩,安安順順的,好不好?”
溫蕙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耳邊,陸夫人溫柔的聲音說:“睡吧,睡吧……”
溫蕙這一次終於沉沉地睡過去了。
陸夫人小心地鬆開了她的手,退出了帳子。
她將產房這裡的事都安排好,回到了上房。喬媽媽還在上房裡等著呢,她年紀大了,不太能受累,怕自己給大家添亂,隻白天過去了兩趟看看,便老實在上房等消息。
雖然先回來的丫鬟已經報了喜,得了千金,她還是得問問:“還好吧?”
“好著呢。”陸夫人告訴她詳情,“你不知道她多能忍痛。嚇人。”
溫蕙的忍痛能力超乎了陸夫人的想象。因為是頭胎,雖有宮縮,但骨盆開得慢。可等全開了,溫蕙咬著牙,穩婆叫怎麼呼吸就怎麼呼吸,叫怎麼用力就怎麼用力。
骨頭打開後真正的生產過程極其順利,孩子一下子就滑出來了。穩婆都誇:“沒見過這麼聽話的產婦。”
富貴人家的媳婦,哪個不是嬌生嬌養的,前麵就喊得聲嘶力竭的,後麵都沒力氣生了。
“比我那時候強太多了,我隻記得我喊得像個瘋子似的,還哭。”陸夫人道,“後來還暈過去了。”
“可不是嘛,嚇死人了。”喬媽媽回憶道,“你一直喊‘不生了,我不生了’,唉。”
陸夫人坐在榻上,燭光在她臉上跳躍,她怔怔出神。
許久,她忽然深深地歎了口氣,道:“怎麼辦呢,這孩子……運氣沒有我好。”
陸夫人一舉得男,溫蕙卻在萬眾期盼中生了女兒。
喬媽媽強硬地道:“瞎擔什麼心,這麼年輕呢,說不定就三年抱倆!”
陸夫人抬眸,想說話。
喬媽媽難得地嚴厲了起來:“可閉上嘴!你那套歪門邪論,再不許說了!尤其不許說給你自己的媳婦!”
陸夫人嘴角緊抿。
怎麼就是歪門邪論呢,她不服。
陸正的父親就已經是獨子了,那一代的生育情況不清楚。到了陸正這一代,一共兩個女人懷過三胎,兩胎都是死胎,隻陸正一個活下來,運氣好,是個帶把的。
到陸睿這一代,陸正這一輩子就隻讓一個女人懷過唯一的一胎。很幸運就是陸夫人。除了她自己,陸正納過的妾,提過的通房,睡過的丫頭,沒有一個人有孕的。
明明就是一個簡單的總結推理。
過程明白,結論清晰。
可當年虞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陸夫人把這套推想第一次說出來的時候,虞老夫人竟抄起案上的玉如意狠狠敲了她一下,厲聲叫她閉嘴!
【誰會信你這套邪說!】
【陸家男人又不是在床上不行!怎麼可能生孩子有問題!】
【世間誰會覺得,生不出孩子怪男人不怪女人!】
【你閉嘴!以後,再不許跟任何人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