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才想笑,溫蕙又道:“不過他還行,他身體蠻結實的。”
霍決便不笑了。
監察院又收到開封來的信鴿了。
霍決看了看,一切如舊。陸夫人依然被軟禁著,陸家也拖著沒有派人去青州報喪。
當初小安發回來的三句話中,隻有第一句是真的。其餘兩句,都是給溫蕙看的。
開封司事處的人催促過陸正了,陸正給出了理由:怕溫家人來了鬨。先拖著,送到餘杭下葬,讓溫家人不能察覺異樣。
司事處上報了京城。霍決同意了。
若拖到四月完婚,其實也可以由他直接聯係溫家。
“溫氏蕙娘”當然得從世間消失,不能回去娘家托庇。但不代表溫蕙就不能再見溫家人。
隻得等一切都定下來,再沒變數的時候。
溫蕙問過女兒,問過婆母,卻一直都沒有提過娘家。
溫家一直為她嫁到餘杭陸氏驕傲的。
她不提,霍決便也不提。隻告訴她,孩子、婆母都安好。
“陸正呢?”她問。
“你要是想,”霍決道,“我也可以讓他安靜地死。”
溫蕙卻道:“那不行,他得活著。”
陸嘉言還在春闈,他還有那樣的誌向和抱負。不能讓他守孝三年。
所以縱然溫蕙恨陸正入骨,卻還得保護他。
霍決根本就不想讓陸正死。
陸睿是浙江解元,正常情況下他不可能考不中進士。
他若才中進士就丁憂,就錯過了仕途關鍵的前三年了。
什麼都沒做錯的貴公子,為家人所累,仕途坎坷,多麼惹人憐。
那怎麼行。
陸正得好好地活。
讓陸嘉言金榜題名,翰林登科。
霍決希望陸嘉言要越活越好,最好妻妾滿堂,官運亨通。
越是這樣,溫蕙就越不可能回到他身邊去。
二月二十,三場會試結束。
陸睿走出考場,深深地吸了微涼的空氣。
身邊有人是被家中下人背著走甚至抬著走的。劉稻找到他,也要背他,他拒絕了。
雖然他會的那幾套粗淺的拳腳入了不了溫蕙的眼,可長期堅持練習,的確能強身健體。當年遊曆的時候,他也腰間佩劍,也拔劍擊退過匪人。
於常人來說,也算能文能武了。隻不能去跟溫蕙霍決這樣的真正的練家子去比武就是了。
陸睿回到自家的宅子裡,大睡了一覺,醒來洗了個澡,恢複了精神,把卷子默寫了出來,去見長輩。
陸睿並不是唯一在京城的陸氏族人。刑部的陸侍郎是他族伯。
昔日陸正派人來京城跑官,陸侍郎也出力了,明明說好的金陵,莫名變成了開封。陸侍郎去問,對方說是跟個旁人弄混了。隻那人已經領了條子上任去了,陸侍郎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讓族弟陸正去了開封府。
陸侍郎其實不大喜歡這個族弟,卻極喜歡陸睿這個族侄。這一代陸氏子弟裡,陸嘉言實在耀眼。
陸睿到的時候,同參加這一屆春闈的幾個族兄弟都在。
因他們都住在陸侍郎府裡,隻有陸睿,是因為陸正這一房富庶,在京城有宅子,才住在自己的宅子了。
大家都默了卷子出來給長輩看,也互相看。
陸侍郎看過其他幾個子弟的卷子,都隻微微頷首。待讀了陸睿的,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
“穩了。”
溫蕙裁了許多的新衣裳。
她穿了回大紅遍地金的通袖給霍決看。
霍決道:“好看。”
溫蕙赧然:“我也覺得好看。”
霍決問:“那以前怎麼不穿呢?”
她帶來的衣服,都素淡。雖好看,卻並不是霍決喜歡的。他喜歡濃烈的,有生命力的色彩。
讓人覺得活得值得。
溫蕙道:“陸家的人不喜歡。”
說完,眼看著霍決剛才讚“好看”時露出的笑沒了。那目光有點冷。
溫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隻他們讀書人家,講究淡雅不俗,不像咱們。”她道,“一家子都人淡如菊的,我一個人大紅大綠也不像樣子。早兩年剛成親的時候還穿過,後來漸漸就乾脆不裁了。
這一句“咱們”讓霍決重露出笑意。
他問:“但是你自己喜歡的,還是這種的?”
“是啊,怎麼辦呢?”溫蕙悵然,卻又微笑,“到底,還是這樣的俗人。”
“其實我最喜歡的還不是這件。”她又道:“我最喜歡那幾件曳撒和貼裡,沒想到還會給我裁這個。”
曳撒、貼裡都是上衣下裳不分/身的,上麵是斜襟交領,曳撒下半身是帶馬麵的裙,貼裡下半身是褶裙,下麵都要配褲子穿。貼裡通常外麵還要再罩一件袍子。
多是男子穿的,算是武人的裝束,騎馬、練武都方便。
霍決道:“以後帶你去騎馬,肯定得裁。”
騎馬什麼的,溫蕙隻微微一笑,沒接話茬。
霍決道:“我記得那年在長沙府,你就是穿得曳撒。”
溫蕙道:“我撿我哥哥們小時候的穿的。我娘不肯給我裁的,說我太不像個姑娘家。後來我跑一趟從長沙府,她快氣死了,更不肯給我裁了。但其實我真的也穿不著。我日常隻兩身裋褐,練功的時候穿。”
霍決問:“月牙兒,功夫可有丟下?”
當年長沙府外,他看著她一根白蠟杆子抽得幾個狂生鬼哭狼嚎。不是花拳繡腿,她的功夫是很俊的。
溫蕙道:“不敢呢。”
“在陸家,學了很多東西,也丟了很多東西。”她道,“隻有功夫不敢丟。”
從溫家帶去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便是一身功夫了。
雖然陸夫人嗔過幾次“到底有什麼用”,她無法回答,但她內心裡,是堅決不肯放下的。
婆母和夫君講的許多道理都是對的,都是沒法反駁的。溫蕙也沒那個口才反駁。
隻這些年,她心裡始終是明白的,若連這個都丟了,怕是,再也沒有自己了。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陸少夫人一日未曾偷過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