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金殿傳臚乃是新科進士們的榮耀時刻。
這一天,他們穿上提前從禮部領來的的青羅衣緣、圓領大袖的深藍羅袍,頭戴雙翅進士巾,巾上簪花一對,翅上有垂帶一對。
春風一吹,衣袖拂動,垂帶飄飄。
進士們年紀多在青壯,偶有少年。個個精神昂揚,眼含期待。
朝臣們含著笑看著這班新人。也有人眼神熱切,仔細打量那些年輕的進士,特彆是又年輕,相貌又英俊的,那榜下捉婿的心意也不掩藏。
新進士的班列中,打頭的前三個人又與旁人不同,他們三人穿的乃是紅羅袍,格外顯眼。
這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自然是今科探花郎餘杭陸嘉言。
真真不負探花二字。
皇帝登座,金殿傳臚。
內侍先唱了一甲三人的名字。在眾人或豔羨,或期待的目光中,陸睿和狀元、榜眼一起出列,獲賜進士及第,叩謝天恩。
二甲三甲都是百餘人,隻唱第一名的名字。進士們不用單獨出列,按照二甲、三甲的順序,一起行三跪九,叩謝天恩,分彆獲賜了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
待這一套授受的儀式完成,禮部的官員將“金榜”舉過頭頂,帶領著新科進士出左右掖門,將金榜置於龍亭。
進士們三拜三叩,起身出宮,往禮部去參加進士宴。
禮部實際上就在皇城前庭廣場的東牆外。但進士們出得宮城,並不直接往禮部去。
他們騎上高頭駿馬,要繞城一周。
這便是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三年一度的進士遊街。
這一日,萬人空巷。百姓們都聚集到主路上來。禦街兩旁的酒樓,樓上臨街的雅座、包廂,都飆到了天價,仍然在幾個月前就被預訂一空。
約定俗成,這一日,京城大戶人家的貴女們可以從這裡肆無忌憚的欣賞年輕的新科進士們。
小戶人家的女兒們更是擠到街道旁,要一睹進士們的風采。
這是三年一度的衣冠盛事,喜慶的程度,不亞於年節。
新科進士們春風得意,有十分從容穩重的,也有說說笑笑風流倜儻的,更有滿麵通紅強撐著的。
隻那令人看到就移不開眼的小陸探花,雖一身大紅羅袍,卻似寒梅淩雪,令人覺得不可褻瀆。
女子們為了多看一眼小陸探花,踩掉了鞋子,踩爛了裙擺。
五城兵馬司維持秩序的兵丁有被推倒的,還挨了踩踏受了傷。
可小陸探花一雙冰潤的眼睛掃向哪裡,那一片的人便安靜下來,不敢笑鬨尖叫,女兒們手中原準備朝著他擲出去的東西也都悄悄握住,竟不敢投了。
遊街的方陣緩速前進。
離皇城最近的禦街酒樓的臨街包間曆來都是價格最高的,每到科舉之年,貴女們便雲集至此。
淳寧四年也不例外,此時,有一間臨街的包間裡有七八個貴女。這其中有公主一位,長公主兩位,其他亦是學士、閣老家的尊貴嫡女。
這一群貴女擠在窗邊,不斷地問:“還有沒有?還有沒有?”
她們自己身上的手帕香包,都扔的都扔完了。眼看著小陸探花就要過去了,十分著急。
丫鬟們忙將自己身上的香囊、熏球、絡子、手帕統統都獻上去給姑娘們。姑娘們使足了力氣朝著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擲去。
隻有今天,隻有今天這樣的日子,她們被允許肆無忌憚地、遠遠地向一個男子表達愛意而不會被規矩,被責備。
可方陣不會為她們而停,那一抹令人心醉的紅眼看著越走越遠了。
一位長公主道:“不行,我要下去!我要多看他一眼!”
其他人立刻附和:“對!我們下去,走走!快點”
提著華麗的裙擺,她們腳步淩亂地往外衝。
“來人,來人!”
“給我們立起步幛!”
“打起我們的儀仗!”
隻想著再多看斯人一眼,根本不想下麵禦街上人山人海,步幛立不立得起來。也不想她們今日裡是為了賞進士,根本沒有打儀仗。
淩亂的腳步聲伴著仆婦們的勸阻聲,都下樓去了。
包間裡卻還剩下了一位小姐,立在窗邊,隻怔怔望著陸探花的背影。
當彆人都向陸探花投擲帕子香囊的時候,她便這般一動不動。此時長長的進士方陣已看不到紅色的身影,隻有後麵的深藍羅袍,她依然站在窗邊一動不動。
婢女不安,過去扯了車小姐的衣袖:“姑娘,姑娘。”
明明手勁十分地輕,小姐卻竟被扯得一個踉蹌。虧得婢女手疾眼快扶住了她,嚇得不輕:“姑娘?姑娘?”
小姐扶著桌子,在椅子上坐下,嘴唇微動,似在呢喃。
“什麼?”婢女沒聽清,“姑娘你說什麼?”
“郎…獨…”小姐恍如未聞,隻癡癡地,失了魂似的。
婢女沒辦法,隻好把耳朵貼過去,終於聽清了。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既見了他,我、我如何還能嫁給旁人?”
“我,我寧菲菲,非他不嫁的!”
……
若論進士中誰最春風得意,自然是狀元、榜眼、探花。
狀元四十有一,已經做了祖父;榜眼略黑略胖,不大合女兒家的審美。但這都沒有關係。男兒金榜題名,身著宮錦,春風得意馬蹄疾,已無憾了。
他二人皆眉眼疏闊,意氣風發。便是生得不夠好,或不夠年輕,這副模樣也為他們平添了幾分倜儻。
“嘉言實是好氣度。隻太吝嗇。”狀元讚完,笑道,“你可是探花郎,怎地竟連一笑也舍不得。須知今日許多女兒,大概要回憶著你這一笑過一生了。”
“宏才兄說笑了。”陸睿道,“我明明一直在笑。”
狀元對榜眼道:“看看,他還不承認。”
榜眼也笑,嫌棄道:“探花郎,馬頭離我遠些。我明明沒這麼胖,都叫你襯得顯胖了。”
樣貌略遜,卻也是風趣豁達的可交之人。
陸睿便真的笑了。
探花郎這一笑,玉樹瓊花一般。
果真是落入到許多人的眼裡,一輩子再忘不掉了。
隻陸睿忽然怔住。
胯/下的馬隨著隊伍往前走,他的視線卻鎖在了一處。
“嘉言,嘉言?”狀元喚他。
陸睿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