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了?”榜眼取笑他,“莫非真探到名花?”
陸睿隻一笑:“看到一雙好眼。”
狀元道:“這麼多人看得我眼暈,隻看到一片黑乎乎的腦袋。你竟還能看到人家的眼睛好不好?”
“我是畫者。”陸睿道,“眼力自然比旁人厲害些。”
說完,終究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雙眼睛已經被淹沒在人群中,再找不到了。
他回過頭來。
一定是因為太思念她了。
她怎麼可能在這裡呢。
隻是一雙很像的眼睛罷了,連臉都看不到。
溫蕙沒有像貴女們那樣在酒樓的包廂中居高臨下地觀賞。
她想離得近些,霍決便安排了。
她便站在人群中,輕紗裹著頭臉。身周都是穿著便服的強壯番子,將她和霍決圍在中間,不使人衝撞了他們。
從陸睿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時,她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公子紅裳,豔色無雙。
她一直都告訴他,他穿紅色是最好看了。
沒人可以比過他。
但他總是眼睛含著笑,挑弄起她的下巴,隻不肯聽她的。
有一瞬,溫蕙覺得陸睿看到她了。
他們的視線相撞、膠結了一瞬。但他的馬蹄沒有停,隨著隊伍往前走。
他人也回過頭去。
後麵深藍羅袍的新科進士的隊伍跟上,擋住了紅色的身影。
溫蕙凝望著那一抹紅色消失在視野裡。
大隊的藍羅袍還沒過去,可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消失,“進士遊街”對溫蕙來說,就已經結束了。
好似一場大夢醒來了。夢裡,有她的前半生。
是不是該哭?可溫蕙沒有眼淚。
那一晚,霍決將她圈在懷中,在她耳邊呢喃,叫她儘情哭。
那一晚她的眼淚流儘了。
愛和怨融在了一起,已經分不清,竟都模糊了。
既注定生離,是愛或是怨,都沒關係了。
溫蕙也不想哭。
她等了許多年,等到自己想看到的,等到少女時代的夢想成了真,為什麼要哭呢。
今日一彆,夫妻緣滅。
陸嘉言,我願你,折扇風流,仕途儻蕩。
來日,再續賢妻,朝朝暮暮,有佳人相伴。
照顧好母親,和璠璠。
如此我便,彆無他念。
霍決也裹著頭臉,因京城很多人認識他的臉,也因為陸嘉言已經見過了他。
陸嘉言在春光裡的風華,他隻看了一眼。
一眼就夠了。光越耀眼,他的影就越黑沉。
那穿著紅袍簪花遊街的人,走的是世上最正統的大道。他的路雖然很長,但寬闊坦蕩,是世人心之所向。。
不像他,一直走在懸崖邊,刀尖作舞。
旁人對他的畏懼中,永遠有藏不住的鄙視和厭惡。
霍決一直隻看著溫蕙。
當穿著紅袍,驚豔了京城的那個人身影消失,溫蕙抬手拉下了裹著頭臉的輕紗。
她望著那消失的身影,沒有流淚,反而露出心滿意足,淡淡的微笑。
像孩提時,想吃糖,便得到了糖。
滿足了。
霍決捉住了她的手腕。
溫蕙回頭看他。
霍決也拉下了裹著頭臉的布巾。
“走吧。”他說。
溫蕙點點頭,但又回頭看了一眼。
深藍羅袍擋住了紅袍,再也看不到了。
霍決緊緊握著溫蕙的手腕,拉著她往外走。
番子們身強體壯,輕鬆護著他們擠出了人群。
禦街上摩肩接踵,隨便拐一下,旁的巷道裡卻空無一人。
來時的馬車還在巷子裡等他們。
四月了,換了薄春衫,春光也正好。霍決牽著溫蕙的手,漫步朝著馬車方向走去。
“四哥。”溫蕙道,“我盼這一天好久了。”
霍決凝眸看她。
溫蕙道:“從我和他訂親的那一日起,就在盼著他金榜題名,簪花遊街的這一日了。真的。我隻是沒想到,能親眼看到。”
正常來說,丈夫上京趕考,妻子在家侍奉公婆,是沒有機會親眼看到這輝煌的一刻的。
她竟能看到,多幸運。
“好了。”她道,“我心願了了。”
“四哥,”溫蕙抬頭,在春光裡牽著他的手,微笑,“我們回家吧。”
霍決心底發燙,眼睛發熱。
他握緊了她的手:“好。”
她的心願了了。
明天,將是他的夢成真的時刻。
明天,月牙兒就要嫁給連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