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我去哪兒?”宴芳林問。
花無相沒答話,從腰間取下他的蕭來,那隻蕭也是半邊黑,半邊白,綴著一塊磨損嚴重的斷玉,雙鴛玉佩隻剩半截。
他吹了一小段曲子,這次的蕭聲高亢嘹亮,穿破深沉迷霧四散開去,他隻吹了一會便有些支撐不住了。
“你沒事吧?”
“不用裝作你很關心我的樣子。”花無相說。
“我隻怕你死了,我拿不到解藥 。”
花無相臉色更難看。
“說起來你連我們青竹峰的徒弟都打不過,更不是朝山道人的對手,何必執著我一個人呢?這世上的爐鼎難道隻有我麼?”
“你以為爐鼎之體多到隨便挑麼?”花無相道:“這世上,純陰之體,純陽之體,可謂千人難遇。”
他說完冷笑一聲:“哼,你也不要以為你那道侶是什麼好人,還指著他保護你?他采我采,有什麼區彆?爐鼎之身這麼難得,可你們青竹峰就這麼巧,一下子得了兩個,這樣的巧合,若說不是人為,你相信?李朝山打的什麼主意,隻有他自己清楚。”
其實這種懷疑,《孽徒狂魔》的讀者在師父剛出場的時候,就有了。
沒辦法,師父看起來實在太像個正人君子了,大家都猜他是偽君子,收了兩個爐鼎在身邊,是不懷好意。
曾幾何時,宴芳林也和其他讀者一樣盼著師父黑化,奈何,師父輕易就領了盒飯,從頭到尾都很溫柔慈愛,是個通身綠光的炮灰。
宴芳林看了看花無相:“話說回來,你采了那麼多人,為什麼形色還這麼憔悴枯槁,倒不像是你采了彆人,而是被彆人采了。”
花無相聞言猛地抬起眼來,麵露凶相,冷笑了兩聲。
接下來花無相每走一段時間便吹上一陣,身上的衣袍已經濕透了,奇冷,宴芳林也慢慢嚴肅了起來,他抿著凍得發紫的嘴唇,時不時朝身後看一眼。
花無相擺明了是要把鬱青池引誘過來,他既然敢這麼乾,必然有他的計劃,他不能坐以待斃,連累了鬱青池。
蕭聲變得令人毛骨悚然起來,四下裡實在太安靜了,連一聲鳥鳴都沒有,隻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啪嗒聲,蕭聲嘯戾,在山林裡回響,他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樹葉的簌簌聲,心下突突直跳,猛地一個轉身,便滾進了濃霧之中。
“宴芳林!”花無相急忙伸手去抓他,就在這時候,卻見頭頂一道血色劍光劈下來,他一個後仰,那劍氣劃過他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來。
有人分枝踏葉而落,是鬱青池。
鬱青池一身黑袍,長發披散,詭譎飄逸,烏血劍在他掌下猶如開了靈智,幾招過去,便逼得花無相毫無應對之力。
花無相吐了口血,隱入濃霧之內:“這裡全是毒霧,我看你能堅持到幾時,這麼好的爐鼎,死在這裡,真是可惜,你如果此刻給我跪下求饒,我或許還能救你一命。”
鬱青池顯然也知道這濃霧有問題,他並沒有戀戰,叫道:“師叔。”
“我在這裡。”
宴芳林還未爬起來,便被花無相抱在了懷裡。
兩人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便聽見碎石墜落的聲音。宴芳林低頭一看,腳下一寸之外便是滾著濃霧的深淵。
“叫你不要亂跑,這裡可處處都是危險。”花無相在他背後喘息著,手按著他的胸膛,舔了一把他的耳朵,溫熱鮮血沾染到他粉白的耳垂上,語調溫柔,聽起來卻極卑劣狠毒。
“你喂我吃的,不是毒藥,是防毒氣的,是麼?”宴芳林問。
鬱青池都撐不住,沒道理他這麼病弱的身體,在這迷霧裡走了這麼久都沒事。
花無相笑:“你也算聰明。”
這裡毒氣極盛,鬱青池卻不敢輕舉妄動,僵持下去,花無相必贏。
冷汗從宴芳林的鬢角滑下來,他手指微微蜷起,臉色蒼白,皮膚冰涼,問說:“你要做我殺的第一個人麼?”
花無相心裡一驚,便見宴芳林眉間一戾,捅進了他的身體裡。
宴芳林將手裡的東西拔出來,他的手裡,抓著一根滴著血的人骨。
這是當初他幫花無相處理那些慘死的屍骸的時候,偷偷留在衣袖裡的人骨。骨頭似是被劍生生砍斷,留有極鋒利的骨刃。
他趁機從花無相懷中逃脫,卻感覺有繩子纏上了自己的小腿,他心裡一驚,回頭看向花無相,花無相嘴角吐出一口血來,躺在地上用力一扯,宴芳林便被扯了回去,花無相卻在這時候鬆開了手中的捆仙繩。
鬆開是因為劇痛中的本能殺意,鬆開以後,花無相慌又伸手去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宴芳林直接墜落下去,長發飛揚,淩亂的衣袍都被極強的風力衝開了,露出半截上半身。
他幾乎睜不開眼睛,朦朧中察覺有人飛躍而下,他幾乎憑本能伸出手去,對方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手很大,手指修長,溫熱,有力。
對上的是鬱青池那張冰塊臉,隻眼睛是紅的。
說起來,這還是那一夜過後,他們倆第一次正式相見,鬱青池的眼裡的冰雪似乎融化了,濃濃都是春情。
鬱青池在墜落的過程中抓住他的手,腕部露出青筋來,兩個人的身體漸漸靠攏,最後抱在了一起,一團極濃的魔氣從下方湧上來,纏繞住了他們,兩人一起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