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山道人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那神情極淡漠,看的他心裡有些發毛。他幾乎以為朝山道人發現了他和鬱青池的神交。
但這是不可能的。
“也好。”
朝山道人站了起來。
宴芳林心頭的大石頭也落地了。
朝山道人給鬱青池找到了一條最好的路。
按照鬱青池的性格,以及他對青竹峰的感情,他是肯定不想離開青竹峰的。如今能以新身份繼續呆在青竹峰,不但全了他對青竹峰的感情,也讓他免於流離山野之苦。而有鬱青池這樣的隱藏的高手,對青竹峰上下也不是壞事。
“對了,你不是說那本魔域秘籍,還剩下最後幾頁麼?”朝山道人問說:“你可銷毀了?”
宴芳林愣了一下,搖搖頭。
這最後幾頁的邪術異常凶險血腥,他不敢修煉,也不敢拿給鬱青池修煉,可如此絕學,就這樣被他銷毀,他也覺得有些可惜,正打算藏到無人能找到的地方去,等待它的下一個機緣。
朝山道人便正色問道:“那你將它藏在哪了?”
宴芳林說:“還在青竹峰上。”
朝山道人說:“何處?”
宴芳林便看了朝山道人一眼。
朝山道人說:“我們常說邪術凶險,不要輕易修煉,並不隻是說邪術大都術法不正,而是邪術聚邪生魔,修煉者很容易遭到反噬,你和青池都還年輕,卻修煉如此強大的邪術,我怕有一日你們二人會經不住誘惑,將這最後幾頁也修煉了,萬一走火入魔,豈不是滅頂之災。但如此秘籍,如若就此銷毀,也實在可惜。你若相信為師,不如把它交給我保管。”
宴芳林沒有說話。
“怎麼,你不相信我?”
宴芳林搖頭。
朝山道人是這世上最正直,也最關心他們兩個的人了。他如何能不信任他。
“你和青池修習邪術,我雖生氣,但木已成舟,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還好你們兩個如今都還能自控,可我總擔心,有朝一日,你們二人會被魔氣反噬,這最後幾頁秘籍,實在不該放到你們手裡,太危險了。”
其實這些宴芳林也想過,他身上魔氣越來越盛,若能一直壓製著還好,萬一哪天失控,將這最後幾頁秘籍也修煉了,那時候迷失了心智,可就真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了。曲三千不就是因此而死麼?他修完了全部邪術,卻發現自己被邪術控製,為了不成為一個沒有感情和自主能力的魔頭,自我放逐到寒冰深淵,自儘而死。
“好。”他點頭說:“我這就取來,交給師父。”
他去了隔壁,將剩下的幾頁秘籍取來,交給了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並沒有翻開來確認,仿佛極信任他,直接將那幾頁秘籍密封到一個金匣子裡,上頭用符篆蓋住,埋到了神台的香灰之下,然後點了幾支香,插在了上頭。
“我會每日在台前誦經,希望能減少些它的魔氣和殺孽。”朝山道人又說。
“你不打算處置我麼?”宴芳林問。
他一直在等待朝山道人對他的處置。
他修習邪術,還將朝山道人最愛的徒弟教成了一個魔頭。
“你一直以為我會處置你麼?”朝山道人問。
宴芳林說:“我的行為,的確犯了道門戒規。”
“但你是宴芳林。”朝山道人注視著他說:“你大概還是不知道,你在我這裡,擁有多少特權。”
宴芳林微微一愣,臉色便紅了。
他不擅長跟朝山道人談論這些。
他是真真正正把朝山道人當做一個長輩來看,而非一個男人。一個敬重的長輩說愛他,他隻感覺十分窘迫,怪異。
“芳林,你還是要與我解契麼?”
宴芳林很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朝山道人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應該儘早解契。
朝山道人抿起薄唇,如玉的臉上露出幾分寒霜,低聲說:“我奈何不得你了。”
這一聲卻不再是淡的,也不是生氣,而是沉浸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哀傷,失落,還有幾分決絕。
從房中出來,朝山道人直接去了半山的密室。
宴芳林站在庭院裡,看著他飄然遠去。
梅子青走到他身邊站定,遞給他一封信。
“是金雪浪給你的信。”梅子青說。
好久都沒有見過金雪浪了,之前聽說金雪浪的父親身體有恙,金雪浪留在金庭山侍疾,出不了遠門。
他將信拆開看了一遍,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來。
金雪浪邀他前往金庭山看楓葉。
他說他們金庭山種滿了金色楓葉,到了深秋便是一片金黃,美景不比赤城的鳳凰花差,也是道門盛景。
等鬱青池的事情解決了,他便去一趟。
是時候出趟遠門了。
他將信收了,仰頭往半山峰上看。梅子青一直仰頭看著,問說:“師父怎麼又去三師兄那裡去了?”
宴芳林笑著說:“這次是好消息。”
梅子青問:“什麼好消息?”
宴芳林扭頭看向他。
梅子青變化也很大,臉上的稚氣已經快要不見了,小臉清減了不少,下巴顯得更加小巧可愛,他眉心的朱砂大概點了許多年,如今並沒有點,眉心也留下一點紅暈,淡淡的,像是一塊胭脂胎記。
鬱青池如果要小號重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這時候便是要狠心的時候。
在梅子青看來,他的三師兄,或許就要消失不見了。
小師弟真是從原著慘到如今。
“你們什麼都瞞著我。”梅子青不滿地說。
宴芳林笑了笑,秋風吹動他的長袍,玉樹臨風。梅子青默默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動。
宴芳林好美啊,越來越美。如今知道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大魔頭,便覺得他更美了。誰能想到這樣美麗的,弱不禁風的一個男子,竟然是全道門遍尋不得的大魔頭,當初百門齊聚青竹峰,他就在這群掌門的眼皮子底下囂張放肆,想一想,還真有魄力,真刺激。
鬱青池正在打坐,便見朝山道人進來。
隻是朝山道人的神色格外嚴肅,目光銳麗。
他從未見朝山道人如此嚴厲。
“師父。”他起身。
朝山道人道:“你我師徒一場,我有話要問你,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師父,就不要瞞我。”
鬱青池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喜歡你宴師叔?”
鬱青池一愣,臉色便有些白了。
朝山道人直直看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