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救走了鬱青池,隻怕道門再無他立足之地,便如此和鬱青池一道死在這裡,他也無憾了。
他儘力了。
他爬起來,打算將自己最後的一點靈力全都輸給鬱青池。
他將鬱青池扶起來,坐在他背後喘息了一會,便念動咒語,體內靈力儘數鑽入鬱青池的體內,麵前的鬱青池喉嚨裡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聲,身體似乎也動了一下,柳梓楸心中一喜,忽然感覺體內靈力猛地全被鬱青池吸了過去。
靈力全儘,他吐了一口血出來,倒在了地上。
他咳了兩聲,爬起來扭頭去看鬱青池,卻見垂著頭的鬱青池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大喜過望,喊道:“青池……”
大概是昏迷太久了,鬱青池的反應很慢,好像不知道叫的是自己一般,他幽幽轉過頭來,眉眼間仿佛極混亂,神情也是呆滯的,呆呆地看著他。
他急忙爬了過去,抓住了鬱青池的腿:“青池,你醒了。”
鬱青池的瞳仁漸漸聚光,眉眼處似乎也清明了起來,直直地看著他。
也不知為何,柳梓楸忽然覺得眼前的鬱青池,讓他背脊有些發涼,他的眼神冰涼,陰戾,顯得格外陌生。
“青池……”柳梓楸愣了一下,手也收了回來,叫道:“青池?”
鬱青池唇角忽然露出了一抹很奇怪的笑容來,微微垂下頭,捋了自己散亂的長發,盯著那頭發看了好一會,然後抬頭看向他,“嗯”了一聲,說:“梓楸兄。”
那聲音還是鬱青池的聲音,那種怪異的感覺消散了不少,再次聽到鬱青池的聲音,柳梓楸隻覺得有些莫名的感動,鼻頭微酸,說:“你總算是醒了。”
“你救了我?”鬱青池問。
柳梓楸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漬,眼睛含著淚光,點了點頭。
鬱青池從地上爬了起來,在他麵前站定,一身黑袍破爛,長發濕漉漉的披散著,問說:“我們這是在哪兒?”
“我受了傷,靈力不支,我們掉到了虎陽山的深淵裡。”柳梓楸說著便又咳了兩聲,咳嗽牽動到身上的傷,他緊皺著眉頭,便又躺倒在地上。
鬱青池急忙蹲下來,將他扶了起來,捏著他的手腕把了一下,便道:“你的傷很重。”
柳梓楸笑了一聲,道:“沒事。”
兩人在山洞裡又呆了一夜,鬱青池忽然聽見外頭傳來說話聲,他跪起身來,柳梓楸卻一把拉住了他,搖搖頭,低聲說:“是我們師父他們,彆被他們發現了。”
鬱青池點了一下頭,柳梓楸依偎在鬱青池腿上,一直等那聲音遠去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卻聽鬱青池說:“我們不能一直在這呆著,可如此出去,隻怕我們兩個都活不成。”
柳梓楸道:“如果就這樣死了,我也心甘情願。”
他氣息奄奄,心中忽然浮起一股奇異的勇氣來,道:“青池,我有些心裡話,許久之前便想對你說了。我……”
他抬起頭來,見鬱青池低頭看著他。
他嘴角動了動,忽然又笑了一下,卻什麼都沒有說。
鬱青池道:“什麼話?”
柳梓楸搖搖頭:“沒什麼。”
鬱青池卻道:“若我們倆還能活一個,你願意麼?”
柳梓楸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鬱青池。
鬱青池的眼神卻變得無比冰冷,甚至於是有些麻木的,道:“我知道一道邪術,人血淬魂,可以瞬間提高好幾成的法力,隻是這法力,需要人命為祭。”
柳梓楸隻感覺一瞬之間,自己全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要起身,卻被鬱青池按在腿上,道:“你願意麼?”
柳梓楸怔怔看著他,忽然道:“你……你不是青池……”
他說完忽然劇烈掙紮起來,鬱青池卻紋絲不動,死死按著他,冷冷地說:“我是他,也不是他。你放心,你付出的一切,他也都看在眼裡,你這份恩情,他會記著的。”
他說著手掌便覆蓋在柳梓楸的額頭上。柳梓楸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他驚懼地仰頭看著鬱青池,鬱青池麵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
柳梓楸身體又抽搐了幾下,最後一口氣呼出來,整個人瞬間便如枯萎的花一般,蔫蔫的倒了下來,一隻手還死死拽著他的袍角。
鬱青池伸手撫過他的眼睛,將他放倒在地上。身體仿佛陡然輕盈了許多,他站起來,伸出兩隻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一股很詭異的感覺忽然浮上心頭,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隻感覺有人在接近他。
按理說,他應該是有些慌張的,卻不知道為什麼,他隻感覺很親切,身體甚至不自主地朝洞外走去。
他從洞中爬出來,便看見麵前深潭一片,淒冷無比。他立在石頭上,低頭看向湖中,湖麵上倒映著他的影子,一個年輕的,熟悉的麵龐,即便衣衫襤褸,依舊能看出他的清俊風姿。
“青池!”他聽見風中有人叫他。
他立在北風裡扭頭看去,便見宴芳林的身影在風裡漸漸浮現出來,他微微張開了嘴唇,怔怔看著他落到自己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青池!”
他依舊沒有應聲,隻是呆呆看著眼前的宴芳林,湖中倒映著他們二人的影子,一黑一白,一個衣衫襤褸,一個白衣飄飄,如神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