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G省是旅行大省, 偏偏地方上文旅產業方麵的行政管理完全沒跟上,大大小小的旅行社野蠻生長,近些年來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專門做老年團的旅行社更是魚龍混雜。
這類所謂“深耕老年客戶群體”的小旅行社吧……不誇張地說, 一百家裡至少九十家跟專門做老年保健品的無良作坊屬於合作關係, 賺的錢也並不那麼乾淨。
肖招娣冒名馬小娟入職的這家旅行社,就屬於這種類型。
發點兒雞蛋紙巾塑料洗臉盆之類的小禮品把老年人群吸引過來, 以組織廉價短途旅行的名義領著一幫老年人去吃吃喝喝玩玩樂樂, 再順帶給老年人推銷點保健床墊、養生枕頭、保健酒之類用了沒啥好處不用也沒啥壞處的,利潤奇高的無用商品……
一團人裡有那麼幾個十幾個掏錢的冤大頭,旅行社就有得賺。
這樣的旅行社招收導遊,自然談不上有多正規,導遊證學曆文憑一律不問, 做得成做不成全看能不能昧下良心去掏老年人的棺材本。
這種“不拘一格”的寬鬆招人門檻,彆提有多給警察叔叔添麻煩。
“‘馬小娟’的身份是假的, 住址是假的,填的聯係人號碼是假的, 就連她用的手機號和賬號, 也是從D省某個閒散人員集聚地買的黑卡。”劉隊一講起他們的調查過程, 就氣得牙癢,“就這, 那旅行社的老板還敢一問三不知一推四五六,偏偏咱們還沒什麼招, 連查封都沒理由。”
老魏默默用眼神表示同情……他還在警察崗位上的時候也不是沒接觸過類似案件,報案的都是老人子女, 但當事的老年人往往拒不配合,還把糊弄他們養老錢的什麼旅行社啊、超市員工啊(沒錯兒,有些賣保健品的會真的搞個小超市出來打掩護)、保健產品推銷員什麼的當成親人看, 特護犢子。
安姐挺有些唏噓。
她是八十年代生人,上高中上大學的時候也沒少聽家中的親戚長輩埋怨她父母把錢花在培養女兒身上。
安姐其實也能理解肖招娣的動機,但理解是一回事,認同是另一回事,天大的不幸,都不是她犯下累累血案的理由。
把手機還給劉隊,安姐問道:“肖招娣的影像資料錄入警方大數據中心了嗎?”
“昨天我們發現情況不對就讓網警部門的同事把她的影像錄入天眼係統了。”劉隊道,“現在就看她什麼時候會出現在公共監控探頭下了。”
安姐點點頭,又搖搖頭。
2007年,肖招娣殺死虐待她的養父母逃逸後,G省的警方就已經獲得並保存了她的DNA和指紋證據。
2010年,Z省警方經過查證證明肖招娣是一係列連環謀殺案的主謀,也把她的DNA存檔到了警方的數據庫裡。
兩地警方都有她的備案資料,可這個隻有小學文化的女人卻硬是能從警方眼皮子底下消失,這麼多年來一丁點兒馬腳都沒露過,甚至連近照都沒留下一張。
這次肖招娣冒險擄走她的親生父母,暴露了她的影像資料,看起來似乎落網指日可待……但天眼係統的AI人臉識彆功能再強大,天眼監控探頭也不可能覆蓋每一個角落;以肖招娣成功潛藏十幾年的警惕性和反偵查能力,安姐並不敢太樂觀。
安姐最擔心的是,肖招娣會來找季思情這個她血緣上的親妹妹。
且不說小季會不會在得知真相後被慘烈的原生家庭現狀影響到、產生心理問題,光是跟當了連環殺手的親姐姐產生接觸、乃至是更進一步產生同情心理,對小季的將來都極其不利。
唯一能夠讓安姐比較安心的是,正國從來不容許炒作連環殺手、更不容許任何人將反社會人員炒作成公眾人物,肖招娣落網後,關於她的一切檔案資料都會被嚴格保密,最多就是槍斃那天官方媒體出個通告。
對小季的負麵影響,應該能降到最低。
幾人閒話間,車隊開到了東明區北郊,一路開進了老煤渣廠附近的爛尾彆墅區。
劉隊等人幫忙把設備搬進新的辦公大樓——七部征用的查封酒店裡,便被安姐帶到地下一層停車場。
以七部目前這緊巴巴的人手,往後少不了請求市局刑偵支隊配合行動;七部收容的“危險品”,警方當然也應該有知情權。
劉隊半張著嘴盯著電腦屏幕上畫壁牆人的介紹發了會兒呆,轉臉看向安姐:“安科長,這個黃字零三的意思是……你們還有零一和零二?”
安姐爽快地道:“零一號和零二號在總辦,你估計也沒什麼機會見著,我就不跟你細說了。”
劉隊:“……”
安姐見劉隊長一臉便秘,好笑地道:“劉隊,你也不用好奇,那兩件收容物都是無機物,屬不屬於生命體還說不準,科研所都還在研究呢,要說稀奇程度,那還是我們這次收容這個零三號最稀奇——你抓緊趁現在多看看,回頭總部來人接收了,這個畫壁牆人咱們估計也見不著了。”
“呃……咱們還能看看?”劉隊頓時來勁兒了,旁邊探頭探腦的民警也一個個眼睛發亮。
警察叔叔們也是人,對於嵐山農莊事件親曆者們口述的“牆人妖怪”,大夥兒其實也挺好奇的。
安姐一笑,操作了幾個按鈕。
總控台最上方的屏幕亮了起來,畫麵中,出現了一堵矗立在燈光下的人形青磚牆。
切割成人形的青磚牆牆體……跟安姐說的“稀奇”挺有些差距,警察叔叔們使勁兒看了幾眼,又默默將視線投向安姐。
“就這?”劉隊道,“稀奇?”
還不如小季那姑娘手上纏的紙人鬼稀罕呢!
“這麼看看就行了,再稀奇一點可就不興看了。”安姐淡定地道,“市局的法醫不是對那位不幸逝世的受害者做過屍檢了嗎,那位值班服務員身體健康,沒有任何疾病,是在無阻隔的情況下看過畫壁牆人頭部的畫後猝死的。十七比一的死亡率,不至於為點好奇心這麼去賭命。”
“……倒也是啊。”劉隊臉色微變,“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趕緊送走吧,彆擱這害到了人。”
另一邊,東明區東郊,九龍山景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最後一批遊客先後開車返回市區,景區內的工作人員也開始了打掃工作。
一個皮膚黑黑,背著個黑色書包、穿著樸素的學生運動服、頭發有點兒油膩的少年人騎著自行車從景區旁邊的公路上經過,打掃的工作人員看見了他,並沒有過多在意……這附近是有村子的,因為九龍山景區不收本地人門票的關係,村裡的少年人時不時的也會過來玩。
少年人繞過景區,一路騎向離九龍山最近的關家村。
快騎進關家村的村道時,少年人忽然停下車,左右看了看,把自行車藏進路邊草叢裡,貓腰跑進了九龍山保護區中。
九龍山保護區很大,大部分地區是不對遊客開放的,一般遊客也不會樂意來爬這種沒有台階能走的山路。
少年人輕車熟路地山中攀爬,經過一些地方時,還會停下來觀察路邊的痕跡——他離開時特意擺的小石子、樹枝之類的,確認在他離開期間有沒有人來過這附近。
在山中繞行了會兒,天色慢慢黑儘了,少年人卻沒有取出手電筒、手機之類的工具照明,而是拿出了副戶外旅行者常用的雙筒夜視儀,戴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