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上身邊士兵的刀,在一道緩慢又尖銳的“鏘”聲中,尉遲亓拔刀出鞘。
刀刃鋒芒逼人,他慢慢舉高。
嘴角笑意陰然:“你還得感謝我,親手送你上路。”
話音輕落,尉遲亓眼底轉瞬蓄極狠厲。
刀風強勁,猛然砍向假東帝的後脖。
縮在角落的錦虞倏地捂住嘴,盈眶的眼淚簌簌衝了出來。
千鈞一發間。
一支驟然離弦的金箭,乘著闌珊夜色,自殿外尖銳呼嘯而來。
就在砍刀即將斷脖的那一刹那,箭如驚電,“噌”得一下直直射斷刀麵。
尉遲亓全然未有預料,被那股氣貫長虹的箭風一衝擊,仰身疾退,受力踉蹌跌出好幾步。
兩斷殘刀“嗆啷”在地。
急急站穩,尉遲亓猛一抬眸,越過大殿一望到底,眼角陡然一搐。
隻見宮階外,那無邊的冷夜深處,隱約出現一道暗銀色身影。
那人背後是深晦的黑夜,夜色裡燃著硝煙暗火。
在淡淡的光影中,落下極不真實的影子。
步履沉緩,無聲漸近,恍若幻境。
周遭一瞬寂得仿佛與世隔絕,一陣暗風拂入,都像是要驚心動魄。
明暗重疊處,一雙麟紋戰靴,踏著長夜裡的細縷微塵,跨階入殿。
那人緩緩放下手中的螭身長弓,一張俊美絕倫的容顏現在於眼前。
銀鎧,修眸,薄唇,皆是懾魂心魄的冷,迫人生畏的傲。
池衍站在那兒,身軀凜凜,無人敢近。
他的出現,恍若浩瀚無垠中,有天光穿透暗暝。
這時,有一紫衛從他身後畏畏縮縮,如鼠溜入,尿流屁滾般逃奔到尉遲亓身邊,耳語報信。
聽罷,尉遲亓眉心驟然一縮。
丹鳳眸燃著一道銳色掃過去:“池衍……你反了!”
長眸微斂,似乎是在欣賞他的失措。
池衍略勾了薄唇:“你說對了。”
他語氣極淡,不急不徐,儼然是傲視眾生的強者姿態。
尉遲亓渾身一震,顯然是驚於他不避不諱的回答。
他原是使了招調虎離山,引赤雲騎分路去了永州,以便行事,不承想池衍今夜突然出現在此。
甚至,這般狂傲地說出謀逆之言。
尉遲亓一時未及反應。
隻見池衍虛抬了下指。
不過一瞬,鐵盔墨甲的赤雲騎士兵自他身後分列兩側,突入殿內,將楚軍儘數控製。
元佑的刀橫亙在尉遲亓脖前,一臉凶悍:“老實點!”
方才被池衍那一箭反傷到了手腕筋脈,尉遲亓心知自己此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便也不多做掙紮。
且觀此情形,池衍明顯是有備而來。
鎮定下心神,尉遲亓冷冷盯住他:“池將軍,雖說你赤雲騎精兵一人可抵千軍,但皇城中的百萬大軍也非螻蟻,我勸你及時收手,現在為時不晚!”
池衍一步步走近殿中。
唇角那一絲笑痕透著譏諷:“想玩兒是麼,陪你。”
四目相撞間,風雲激蕩。
眼底陰鶩迸射,片刻後,尉遲亓忽然笑了:“你不敢殺我。”
他身後的旁係勢力強盛,牽一發動全身,饒是池衍起兵謀反,也會因此有所顧忌。
池衍在他麵前站定,麵容冷峻,神情卻是決斷萬事於指掌之間的傲然自若。
沉默須臾,他幽邃的嗓音在寂殿內生冷響起:“在沒把你那些手段通通奉還之前,我當然不殺你。”
尉遲亓霍然抬眼,眸色驟厲。
不再和他廢話,池衍淡淡命令了句“帶走”,殿中之人很快皆被押了下去。
唯留了被易容成東帝的錦宸,和躲在角落的那小姑娘。
池衍靜靜望了那處一眼。
吩咐元青將意識渙散的錦宸扶下去安置好後,殿裡便隻剩了他們二人。
朝暉殿內,宮燈傾落的細細金光,跳躍在白玉磚麵灑了一地的血水上。
肢飛骨裂,赫然在目。
池衍輕步走過去。
錦虞抱著腿,蜷曲在牆角,金雕龍柱的倒影籠罩著她小小的身軀。
如墨長發淩亂在身前,她咬住發顫的唇,不敢抬頭,也不敢動。
直到一雙暗銀戰靴落入餘光。
池衍在她跟前蹲下,透冷的眸心終於泛出暖意。
見她低埋著腦袋,微微露出一雙盈潤的眸子,知道小姑娘一定嚇著了。
如玉修指慢慢探出去,輕拭了下她眼角。
誰知小姑娘仿佛被蛇蠍蟄到般,倏然渾身一抖。
池衍微微一愣,但很快便靜下心來。
這一世他們還未相識,又是在這樣的場景,她難免會對他有所懼怕。
想到什麼,池衍眸底掀起一絲微妙的波瀾。
不知道上輩子他死後,她是怎麼過來的,那石柱陣能守她多久……
到底,曾經都沒護好她。
心中情緒起伏,池衍無聲緩下一口氣。
低頭凝望,輕聲對她說:“彆怕,我不會傷害你。”
伸手到她麵前。
池衍低柔了聲音:“我帶你出去,好不好?”
入目的那隻手,乾淨修長,莫名喚起她心底深處的熟悉感。
錦虞抿抿唇,遲疑半晌,終於鼓起勇氣悄悄覷了他一眼。
男人薄唇含笑,桃花眸流露深深淺淺的溫情,眼尾淚痣襯他俊顏迷離。
不知為何,叫她生出一分安心。
而且,方才是他阻止了那個玄衣男子動手。
想到這兒,濕潤的長睫輕顫了一下。
錦虞怯怯地發出了點聲兒:“我皇兄他們呢……”
見她肯開口和自己說話了,池衍淺笑:“放心,都有我。”
頓了一頓,溫聲哄道:“你跟我走,等過幾日,我帶你皇兄來見你,好嗎?”
聞言,錦虞半信半疑地微抬了眸。
聲音輕輕軟軟的:“……真的?”
池衍點頭,眼底一片柔和。
大抵是因為他的溫柔,和自己的無助,所以即便是第一次見,卻也讓錦虞覺得,這個人,是她眼下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