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宮門的婢女瞧見他來,正要行禮。
池衍抬了下手,示意她們噤聲,自己徑直走了進去。
錦虞一心在彈弓上,全然不知有腳步聲靠近。
邊上的烏墨“喵嗚”叫喚一聲,她也沒有當回事。
隻捏住小石子站起來,弓繩移到眼前,拉開。
略一眯眸,對準了樹上一朵梅花。
誰知小石子都沒射出去,便在她鬆手的功夫虛虛掉落在了地上。
還是不行!
錦虞有些氣餒地跺了下腳,嬌嗔一聲。
接著又不服氣,彎腰將石子撿起來,再次抬手想要嘗試。
便在這時,一雙冷白修手從身後繞上前來。
那掌心寬大溫暖,直接覆攏住了她握弓捏石的小手。
錦虞猛然嬌軀一震,驚呼聲都溢到了嘴邊。
然而下一刻,耳邊傳來那人溫熱的呼吸,“這樣。”
那熟悉的低雋嗓音,不必回頭看,錦虞就知道是誰。
被他從後麵擁著,男人結實高大的身軀,透過背部遞來溫度。
一瞬間,驚嚇便成了心跳亂蹦的羞赧。
隻見那人覆握著她的手,抬起彈弓,兩根如玉修長的手指帶著她攥住牛皮托上的石子。
他似乎是俯下了身,下巴虛抵在她肩上。
為了將就她的高度和視角。
但是這般,男人的呼吸便就輕易流淌在了她的玉頸和耳廓。
錦虞背靠在他懷裡,僵著一動不動。
仿佛有陣陣嗬氣攫遍肌膚,激得她忍不住想要戰栗。
在他有力的協領下,彈弓拉開。
隨即,石子攜著強勁的風,“咻”得一下飛射出去。
那朵梅花從根部被打中,一個旋蹌,完完整整地從枝頭掉落下來。
就在錦虞驚詫之際,身後那人慢慢放開了她。
反應過來,錦虞忙不迭轉過身去。
一瞬撞上那人如星似海的俊眸。
那時,她白皙的臉蛋已是一片粉暈。
手指攪著彈弓的筋繩。
錦虞壓下心中的局促,喚他:“阿、阿衍哥哥。”
目光掠過她無瑕的麵容。
小姑娘一身純白的裙裳,顯得臉蛋越發紅了。
池衍眉眼間一片柔和:“會了嗎?”
默了一下,錦虞悄悄抬眸覷他一眼。
聲調溫軟,略有些試探的意味:“如果……還不會呢?”
垂眸低凝她片刻,池衍淡淡彎了唇:“那哥哥再教你。”
唇邊抿著一絲笑,錦虞看似正經地點頭:“嗯。”
花前日下,園裡浮漫幽香。
烏墨伏臥在石桌上,慵懶地看著那兩人一前一後,玲瓏身段靠著那俊挺的胸膛。
池衍看似很是耐心地在教。
但其實,錦虞並沒有認真在學。
嬌羞,卻又忍不住往他溫暖的懷裡靠近。
更是讓那人一遍遍地牽著她的手示範。
池衍什麼都沒說,隻是唇邊勾著淺淺的笑痕,擁著那溫香軟玉。
大約就這麼過了一個時辰。
有士兵請示前來。
得了池衍應允後,士兵近他耳語了句什麼。
聽罷,池衍眼波微動,抬了抬手,那士兵便先行退下了。
花園裡靜下來。
錦虞仰著頭,滿目疑惑地看著他。
原本想要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但那人眸中的情緒辨不出喜怒,她話到嘴邊便又止住了。
下一刻,池衍垂下眸,含著笑。
若無其事對她道:“哥哥去辦點事,你先自己玩著。”
見小姑娘乖乖應了聲,他輕揉了下她的發。
而後便抬步出了昭純宮。
……
池衍一路來到錦宸暫住的偏殿。
方才那士兵同他說,東陵的太子殿下已經醒來,他便徑直過來了。
元青和何軍醫一直守在偏殿。
見那人踏進殿中,元青立馬欣悅喚了一聲“將軍”。
池衍一眼便看到,坐在桌邊的那人。
一襲深衣,鬢若刀裁,五官英氣明朗。
麵容雖有一絲病態未退,卻是掩不住他舉手投足之間的自信和剛毅氣質。
錦宸正活動著略微僵硬的手腕。
抬眼間,便和他四目瞬息對撞。
手上的動作頓住,錦宸怔了一下。
此刻是這輩子,他第一次見到池衍,從前都隻是聽說。
但那無從說起的熟悉感,和屬於男人的敏銳,讓他一息便覺得,此人最是靠得住。
兩人之間的交集,是要追溯到第一世的。
錦宸不知,但池衍卻是全記得。
默不作聲走近,池衍一掠衣袍,於他對麵落下。
斂回深邃的思緒,錦宸先開了口:“池將軍,久聞大名。”
不急不徐沏了盞茶遞到他麵前,又給自己倒上一盞。
池衍才慢條斯理說道:“殿下身體如何?”
托起瓷盞飲了一口,潤了潤喉。
錦宸不以為意地道了句:“暫時沒什麼大礙。”
停頓一瞬,他語氣深了幾分:“事情我都知道,多謝池將軍施加援手。”
正如何軍醫所言,他隻是不能言語和動作,感官還是在的。
故而那夜在朝暉殿發生的,和這幾日他們在床邊的談話,他都知曉。
池衍略一頷首。
說話的語氣雲淡風輕:“殿下醒來便好,東帝和那設法易容的段衡,就在禦牢關著,要如何處置,我就不多插手了。”
此言之意,那是他們的自己家事和國事。
錦宸眼中一道異彩閃過。
淡淡揚唇:“我以為,池將軍傾心相助,也是對東陵感興趣。”
聽得多了,他自然知道赤雲騎有心要再立新君。
當那人所做是為增強後盾,沒想到,他卻是物歸原主。
池衍從容抬眸,徐徐道:“我感興趣的,是你們東陵的人。”
錦宸略微一愣,正要揣度這句話的深意。
又聽他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鋒:“殿□□內的藥效雖清了,餘毒卻未解,倘若不及時服下解藥,還是會有性命之憂。”
說到此處,何軍醫上前一步。
拱手接道:“正是,殿下可知,所中是何毒?”
錦宸眸色慢慢沉了下來。
指尖敲叩桌麵,淡淡道:“那毒叫半傀,傳自西域。”
何軍醫聞之色變:“當真是半傀?此乃西域蠱毒一種,若要解,必須得尋著施蠱之人方可。”
眸心漸生冷澈,錦宸聲音卻是平靜無波:“是尉遲亓的人。”
得知是他,何軍醫和元青皆不由倒吸了口氣。
畢竟此人如今落到了池衍手裡,恩怨頗深,想他這般驕傲之人心甘情願坦言解蠱之法,怕是不容易。
池衍眼眸淡垂,幽深的麵上無甚情緒波動。
片刻之後,他如斯淡定:“我知道了。”
隨後,那深邃雙眸看入錦宸眼中:“此事我來想辦法,殿下先去趟昭純宮吧。”
相比這毒,錦宸更心係自己疼到大的皇妹。
方想詢問錦虞的情況,沒想到那人倒是先提了。
父皇的事情隱瞞了她這麼多年,本是想著讓那丫頭無憂長大便好,可如今出了事,她怕是都知曉了。
錦宸目露思忖,遲疑半晌才出聲:“她現在……”
明白他的憂慮,池衍淡抿一口茶,放下,“放心,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聞言,錦宸記掛的心倒是放下來了些。
隨後想到什麼,他雙手交叉緩緩撐上桌麵,頗有談判的意味。
凝眸打量眼前那人一眼。
錦宸語色漸漸意味深長了起來:“池將軍,你和孤的皇妹……”
他的軍醫和親兵,這幾日可沒少在他床邊談及他皇妹。
今日辰時還在說,他們將軍喜歡九公主什麼的,都要辦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