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讓她多吃,說是心火旺盛就得喝苦藥,錦虞隻好答應每日都分好量。
可這是阿衍哥哥送的,她又舍不得浪費。
故而錦虞經常數好偷藏起來,臨睡前坐在窗邊再吃一回。
她取出空的錦盒,將多出的荔枝裝起來。
方悄悄藏好,便有宮奴前來稟報,說是易瓊將軍班師回朝了。
聞得此事,錦虞瞬間驚喜交加,又有些不敢置信。
易瓊回來了,那是不是就代表著,那人勝了?
未有半刻猶豫,錦虞立馬起身,連狐氅都顧不得披,便半走半跑著出了寢殿,去往東宮。
知道她皇兄此刻一定是在書房,於是錦虞直奔進去。
宮奴們從來也都不攔她。
伴隨著殿門一聲“吱呀”。
錦虞嬌脆地揚聲喚道:“皇兄——”
當時,錦宸坐在案前,手裡捏著一封信柬。
而一身軍甲歸來複命的易瓊,和元佑並肩站在他對麵。
兩人正說著什麼,言語聲被錦虞驟然打斷。
見她提著玉白色幅邊散花裙快步走來,滿目雀躍。
錦宸便猜到了她來的用意。
信柬擱到案邊,錦宸側目瞧了眼方在案側坐下的那人。
大抵是跑得急,她小臉浮現清粉,輕輕籲喘著,半晌沒緩過聲兒來。
錦宸隱帶笑意調侃道:“用膳怎麼沒見你來這麼快?”
這回便任他調笑。
錦虞攀住他的小臂搖晃,嬌聲催道:“快說快說!”
見她心急不已,錦宸挑一挑眉,故作不懂:“說什麼?”
錦虞張了張嘴,姑娘家不好意思說太直。
失了會兒聲,最後她帶著埋怨軟軟嗔了句:“你怎麼這樣!”
而後,錦虞便低哼著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這麼一偏首,她才發現站在對麵的元佑。
沒想到他在,錦虞杏眸一亮,驚訝又欣悅。
元佑都回來了,那阿衍哥哥會不會也……
對上她的視線,元佑“嘿嘿”一笑,同她問好:“公主。”
錦虞瞬間滿懷期待,清亮的眸子眨了一眨。
試探問道:“就你一人來麼?”
都能聽出她意有所指。
誰知元佑支吾了起來,欲言又止。
最後隻低咳了聲,話語含糊:“嗯……應該是吧。”
聞言,錦虞那雙如星似月的眸瞬間灰暗了下來。
好似亟待開屏的小孔雀,眨眼間便萎了。
自家妹妹每個喜怒哀樂的表情,都逃不過錦宸的眼。
他嘴角一彎,方想嘲笑她幾句,胸腔經脈間一陣劇痛突然直襲上來。
錦宸臉色一刹失血,他緊緊抿住唇。
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易瓊眼中驚意閃過。
立即張口欲詢情況,卻見太子殿下暗暗抬手示意,他隻好噤了聲。
錦虞微不可聞地歎了一息,而後才回過眸。
那時,錦宸已迅速斂好了神情,旁若無事地迎上她的注視。
這笑顏相對的氣氛,想來不會是敗了。
於是錦虞便也不追問了。
那人沒來,她雖有那麼一點兒失落,但確定他安然無恙了,錦虞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目光在案上隨意瞟了瞟,錦虞一眼便發現了那帖子。
紅底描金,軟玉封邊,一看便知極為精致貴重。
小姑娘的好奇心一下便上來了,“那是什麼?”
錦宸屏了屏息,忍下痛楚。
不動聲色笑了一笑:“新君登基,百國來朝,這是請柬。”
在這節骨眼上,能召得天下諸侯和邊界眾小國前來共賀登基大典,自然非大楚不可。
錦虞轉瞬又浮出笑容:“是……阿衍哥哥?”
見他含笑不語,是默認了。
錦虞立馬乖軟下來:“皇兄,你能帶我去嗎?”
若在平常,錦宸定是要逗她兩句才會罷休,但眼下他似是有點撐不住。
他默默深吸了口氣,泛白的唇勾了笑弧:“你先回去,皇兄現在忙著,等晚一些再和你說。”
他偽裝得極好,錦虞完全沒發現異樣。
她俏然一笑,乖乖回了昭純宮。
錦虞前腳剛走,錦宸麵容一瞬慘白,似耗儘了所有力氣。
他猝然劇烈咳嗽幾聲,掌心竟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黑紫血跡。
易瓊和元佑刹那驚慌,連忙上前查看。
然而錦宸伸手拂開了他們,沙啞著嗓音低語了句:“沒事。”
易瓊看了眼案上的瓷瓶,眉峰緊皺:“為何吃了這藥,殿下的毒不見好,反而嚴重了?”
分明這是從楚國帶回來的解藥,池將軍給的不會有假。
元佑這會兒冷靜下來了,想起什麼,說道:“彆急彆急,何老說了,這瓷瓶裡的藥就是帶毒的。”
聽了這話,易瓊眸光一凜,險些拔刀。
見狀,元佑忙不迭解釋:“不不不,這藥啊,得連續不斷服半月,到時殿下才能抵得住那什麼蛇的毒性,說是以毒攻毒,方可徹底化解來著。”
說著,他抓了抓頭發,“嗐,我也不懂,總之何老是這麼交代的,這西域的妖蠱就是他娘的邪門……”
易瓊眉宇間一抹愁色:“那殿下……”
知道他想問什麼,元佑又道:“絕無性命之憂,隻是要委屈殿下,這半月毒發時忍一忍。”
錦宸單手支案,扶著額。
雙眸微闔,淡淡虛力道:“無妨。”
頓了一瞬,他俊眉深攏起了蹙痕。
接下來半月他怕是都得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那丫頭瞧見必定是要擔憂的……
不知是巧合還是猜到他所想。
元佑斟酌之下,道:“殿下,屬下來時,將軍吩咐了給殿下帶句話。”
錦宸緩緩抬眸望去。
隻聽元佑字句清晰:“將軍說,九公主那邊,他會安排,還請殿下放寬心。”
*
亥時,夜色無邊無際地鋪展開來。
昭純宮,寢殿。
宮奴們服侍她就寢後,知她不喜打擾,便都相繼退下了。
待她們都走了,錦虞又起了身,烏墨也跟著從床上跳下來。
她披上狐氅,坐到窗邊。
一打開窗台,月影便朦朦朧朧地傾灑了進來。
錦虞將烏墨抱上窗台,而後輕手輕腳地從匣屜裡取出白日藏好的錦盒。
一邊眺望悄靜的夜景,一邊剝荔枝吃。
唇齒間咀嚼著鮮甜可口,錦虞不禁想,自己好歹是個公主,吃個荔枝竟然還要偷偷摸摸。
可也沒辦法,她昭純宮的婢女,什麼事兒都要去跟她皇兄交代,要是被皇兄知道,又要嘮叨給她喝苦藥了。
這時,安靜趴在窗台揚尾巴的烏墨,忽然一下蹲坐起。
它腦袋一扭,異瞳凝向窗外,一動不動。
見它像是發現了什麼,錦虞吐出果核,“怎麼啦烏墨?”
然而下一瞬,烏墨便倏地從窗台躍了出去。
錦虞怔了一怔,忙擦擦手,追出去。
因著錦虞不喜,故而每夜她睡著後,宮奴們都會退至昭純宮門處。
花園裡清靜無人,為了不擾她清夢,宮燈也都儘數熄滅了。
眼下漆黑一片,隻有隱隱約約的月光映照下一片氤氳恍惚。
錦虞出了殿,輕步追著烏墨到了花園。
她四下張望,可光影幽灩,什麼都看不清。
“烏墨……”
錦虞壓著嗓子低聲喚它,低頭彎腰仔細尋找。
然而半晌,也完全瞧不見它的蹤影。
錦虞有點兒急了,怕它跑丟,慌亂中想要去喊宮奴掌燈來尋。
她方要轉身,誰知突然有個堅實高挺的身軀從背後擁上來。
錦虞驟然驚得不清,下意識就要呼喊,便被那人輕輕捂住了唇。
她險些嚇哭了。
耳邊隨即便有繾綣炙暖的呼吸纏繞上來。
那人低醇輕言了句:“噓,彆喊。”
辨出這好聽且熟悉的聲音,錦虞驀然愣住。
身後那人的懷抱,她突然覺得瞬間暖意了起來。
男人薄唇的溫熱就在耳垂,錦虞怦然的心跳像是隨時要跳出心口。
隻聽他略含笑意的嗓音,在夜色裡溫雋誘人。
“不是說好,要和哥哥偷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