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本尊有何事?”
千重月冷聲開口,冰涼的聲色如那翠玉落地碎開,震得人心一顫。
白又白聞言卻是悄悄紅了紅玉白的耳根,所幸掩蓋在長發之下並未被人窺見了去。
“我、我這四百年始終對尊主念念不忘,一想到你的模樣心底便一片發麻。”
“我想我定是喜歡極了尊主,所以才來找你的。”
熱烈又直白的愛語就這樣公然道出,待在魔宮之中伺候魔尊的一乾人等,紛紛倒吸了口涼氣。
連一旁最為冷靜的黑衣女子,都忍不住滿臉複雜地上下打量著白又白。
他全然不顧旁人包含著千言無語的目光,隻顧著貪心地看著千重月,即便他們之間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即便她的神情遠不似四百年前溫和,他仍舊雙眸充滿濃濃愛慕之意。
然而眼下這一切並非是最令人驚奇的。
更令人驚掉下巴的是,千重月非但不因被冒犯而心生怒火,反而招手讓白又白上前來到她身旁。
一向在千重月手底下活得謹小慎微的魔界眾人,自是不覺得她此舉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更不可能是被這真心難辨的告白給打動,唯一的可能性,大抵是要靠近些殺死膽大包天的白又白。
有人已經偷偷摸摸伸出手來想遮一遮眼睛,省得被千重月殺人時的模樣嚇得做噩夢。
一無所知的白又白腳步輕快地跑到千重月跟前,他搓了搓被汗濡濕的雙手,緊張地看著半臥倒的千重月緩緩直起身子,漫不經心地拍一拍空出來的位置,讓白又白坐下。
又是一陣抽氣聲響起,白又白已經美滋滋地坐下去了。
“你說你喜歡本尊,為何喜歡本尊?”
千重月將黑劍置於一側,轉頭將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白又白纖細的腰肢上,讓緊張得渾身僵硬的他靠得更近些。
令人著迷的冷香鋪天蓋地而來,白又白感受到腰上多了隻溫熱的手,身子骨都不禁軟了些。
他羞答答地靠在千重月臂彎中,麵紅耳赤地低著頭不敢看她,小聲地開口回答。
“我、我也不知,隻四百年前那一眼,我便將尊主的容貌烙在腦海中,日日夜夜無法忘卻。”
千重月將人半圈在懷中,聽到這回答,輕輕勾唇一笑。
“哦?”
“那你可知本尊是什麼樣的人?”
此類需得主觀評價的問題最為致命,一個不留神便可能人頭落地。
旁人不禁為白又白捏了把汗,餘光瞥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隻是天真地歪了歪頭,並無半絲畏懼。
“我常聽外人說,尊主是個殺人如麻,殘暴無情之人。”
“可我看見的尊主,分明是有柔軟之處的。”
“且尊主所殺之人皆為天地不容的惡鬼,我覺著你是個好人。”
如此純真無知的發言,怕也是隻能從幾百年歲的小孩口中出現。
千重月沒忍住低低嗤笑一聲,起伏的胸膛撞在白又白手臂上,叫他又是一陣害羞。
“你覺著?”
“我覺著,外人說的倒是沒錯。”
她忽然撂下這般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轉頭讓黑衣女子將她七日前逮到的極惡之人帶到宮殿裡來。
半晌後,被五花大綁的醜陋壯漢倒在玄色磚石之上,望向千重月的目光滿是怨毒之色。
千重月仍舊半擁著白又白,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拿起黑劍,不過一眨眼,便雲淡風輕地將鋒利的劍尖對準了惡人的左臂擲去。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後,她察覺到懷中人難以抑製地顫了下,眸光越發冷漠晦暗。
她就這樣當著白又白的麵,一隻手溫柔地圈住他,一隻手卻操控著占滿血水的黑劍,當眾將那第二劍被割了舌頭的大漢大卸八塊,滾燙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猶如砍了柴般的千重月輕飄飄地將黑劍收起,臉上始終波瀾不驚。
“看到了嗎?”
“這便是本尊的真麵目。”
“你幻想了四百多年的模樣,隻是你的幻想罷了。”
她將手挪開,沒有興趣去接著感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負麵情緒。
即便他方才大膽告白時的確是真心實意不含一絲虛假,但終究也不過是一場他自己捏造的虛妄之夢罷了。
情啊愛啊,終生置於血海之中的人如何碰得到。
千重月百無聊賴地起身,攏了攏乾淨的紅衣欲離開這煩人的地方,怎料還未踏出第一步,寬大的袖子忽然就被人拽住了。
白又白哆哆嗦嗦地從寬袖內探進去,死死地握住了千重月的手。
有悲傷和恐懼洶湧而來,早已料到的千重月並未有任何不悅,然而細細感受之下,她卻目露詫異之色。
扭頭看見那膽小的兔子已然紅了眼眶,晶瑩的淚珠不斷從一黑一紅的眸中溢出來。
白又白抿著唇顫顫巍巍地靠近千重月,那脆弱的模樣好似一收手便能捏碎。
他微微張開粉嫩的唇瓣,低低地吐出幾個字來。
“尊主,我怕。”
她知他怕。
可未曾想,這怕,怕的是成片鮮血和散落的殘肢碎肉。
怕的卻不是她這個殘忍嗜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