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在刺耳狂妄的大笑聲中,她徹底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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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月在自己的寢宮醒了過來。
她眼中映著宮內熟悉的奢華裝飾,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之前那一切,難道真的都是夢嗎?
懷抱著強烈疑問的千重月支起上半身,略有些緊張地嘗試去調動修為。
結果丹田裡仍如一潭死水。
非但如此,連她耗費上萬年淬煉的體質,天生自帶的情緒感知能力,全沒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
活了這麼久,橫行霸道了數萬年的千重月,頭一回陷入了迷茫。
她將塞在兜裡的鏡子拿出來,擺弄來擺弄去,阿鏡始終不曾給她半點回應。
“真要命啊。”
有點無奈又有點新奇的千重月躺回寬大柔軟的床,將手慢慢覆蓋在曾經可以讓她疼得半死不活的心臟上。
走捷徑拿來的東西現在都統統還回去了,屢屢讓她命懸一線的禁錮也該一齊消失了。
雖然不變的是她仍舊要麵臨著極大的死亡風險,但好歹她現在實力不濟,死了活該,過去卻是因外力而導致死亡,怎麼想都很不爽。
不過現在想這些沒用,在阿鏡這不負責任的傻狗出現前,她必須得先確保自己跟白又白的安全。
腦海中白又白爆衝出來的畫麵一直揮散不去,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
此次死而複生不知是因撞見了什麼機緣,下次是否能如此好運,誰也說不準。
她必須想辦法苟住,好說歹說也要先找機會確定一下白又白的安危。
向來蔑視生命的千重月也是第一回這麼惜命,幾乎是用了一天的時間在考慮如何隱藏身上的秘密。
結果言護法,也就是言左,突然衝到了寢宮外,告知千重月一個重磅消息。
“尊主,仙界又帶兵上門來找死了。”
這事若是對上過去的千重月,揮揮手就解決了。
可這事對上了現在手無寸鐵的千重月,找死這兩個字就變得有點尷尬了。
好在她並未慌亂,而是淡定地走出門,多看了兩眼言左後,領著她去魔宮正殿迎戰。
底子雖沒了,外殼卻還在。
氣場強大的千重月一出現,架還沒開始打,仙界那邊就有些怯怯了。
她坐上代表著魔尊身份的白骨王座,鳳眸一眯,就要開始今天的表演。
結果仙界裡有個愣頭青突然開始發癲,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儘全力憤恨地朝著千重月殺來。
“......”
千重月死之前,餘光瞥見了旁邊言左完全裂開的表情。
好不容易認出一張熟人的臉,結果才剛碰麵就以遺憾收場。
活著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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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月第三次醒過來。
她這回恰好醒在了追殺惡徒的途中,對方似是冥冥中被一股無形的力推動著,腦子猛地一靈光,提著刀跑回來就把千重月就地給解決了。
千重月第四次醒過來。
她對時間毫無概念,因為死得太快了,她都沒來得及找人問問當下是什麼時候。
這回毫不意外,她醒在砍人的節點上,砍人砍一半給失了力氣,被對方奮起反殺了。
千重月第五次醒過來。
她這次醒來一確定周圍暫且安全,便立刻製定好保命的計劃,選擇找地方先躲起來。
問清現在距第一次見白又白時已經過去了四十年,千重月有些若有所思。
隻是這才剛剛出了會神,長得和藹可親的大嬸突然變了嘴臉,靠偷襲把千重月弄死了。
“......”
心神俱疲的千重月第十次醒來。
六界忽然出現了一個傳聞,千重月作惡多端,終於遭到上天懲戒,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許是為了洗清她身上的罪孽,隻要她被殺死,每隔十年便會複活,以此循環往複。
在千重月那吃了癟的,自詡是正義之士的,亦或者純粹想殺魔頭炫耀的,一大批人都在瘋狂地搜尋著千重月的蹤跡。
已經把心態放平的千重月,孤身一人待在她誕生的密林,百無聊賴地逛著。
死亡次數逐步累積後,她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測。
以前總不愛欠因果,皆是因為不喜歡償還。
可她不知不覺中早已欠下了太多血債,飄忽不定的修為跟絞痛的心隻是利息。
現在這一次次死了生,生了死,深刻感受著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痛苦與不甘,永遠不知刀會從何時何地落在身上的不安感,才是真真正正的本金。
好在千重月人瘋了點,心態卻一直很好。
她一邊麵對著密不透風的六界眾生追殺,一邊忙裡偷閒研究修煉方式。
找不到修煉的路子,她就找機會循序漸進地鍛煉著身體,爭取破下一次被殺的時間記錄。
這回在密林待了一個月,沒半個人找過來。
千重月盤算著再過半天,就可以破第九次的記錄了。
結果一個煞風景的劍修居然誤打誤撞入了密林,看見一臉不耐煩的千重月後,笑得分外猙獰。
“哈哈哈哈哈哈我運氣真好,這回居然叫我撞見廢物魔頭了!”
“你放心,我無意折磨你,我會用一劍乾脆利落地砍下你的狗頭,帶回宗門去領賞的哈哈哈哈!”
千重月嘖了聲,看劍修跟看白癡一般。
六界的一群蠢貨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的人頭近來成了最熱門的收藏品,一顆頭能拍賣出天價來。
果然這天下不能沒了她,看看現在是成何體統。
“來吧,正好拿你練練手。”
她將暗淡無光的黑劍握在手中,波瀾不驚地將劍尖指向劍修。
原先囂張無比的劍修見她如此胸有成竹,心中不由一咯噔,回想起她曾鬨出的腥風血雨。
“不至於,我應該不至於這麼倒黴。”
“再說了她隻是個普通人而已,能有多少能耐。”
他低低呢喃了幾句,攻向千重月的時候卻用儘了全身修為,意圖速戰速決。
千重月以一介凡人之軀,勉強抗住了有著千年修為的劍修的三劍。
對方黑沉沉的瞳孔瞬間放大了點,轉而臉色一改,招招狠辣刁鑽,勢要直取千重月項上人頭。
這般猛烈的攻勢自不是千重月能應付的。
黑劍被惡狠狠擊落在地,劍鳴聲聽起來淒涼無比。
劍修見狀終於鬆了口氣,獰笑著就要上前了結千重月。
然而變故突生,一道比他更為強大的劍意不知從何處而來,硬是逼得他一退。
有人身著一襲不染纖塵的白衣,從天而降恍若仙人。
通體雪白的長劍淩厲強勢,單單一招便將劍修手中劍擊碎。
“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算什麼正道之士。”
“我不願與你多做糾纏,若你知廉恥,現在便向她道歉。”
溫潤清朗的聲音響起,隱隱含著一絲不容反抗的威嚴。
千重月靠坐在樹下,抬眸看著已經九十年未見的人,一時內心五味雜陳。
心高氣傲的劍修哪裡願意跟人人喊打的魔頭道歉,瞪了白又白一眼後,就氣急敗壞地匆匆離開了。
見危險已經解除,身姿卓越的白又白終於舍得轉身來看看千重月。
她狼狽地坐在樹下,白淨的臉頰上沾了些灰,仍掩不住她那攻擊性極強的美。
見白又白一言不發地向自己伸出手來,千重月似笑非笑地捏住他的指尖。
“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麵了。”
“你竟已經變得比我還厲害了。”
他可變得厲害太多了。
比過去厲害得不止是一星半點。
白又白聽到這話神色沒有什麼變化,隻是掙出手反握住千重月,將她拉起來。
捏了個訣將她身上弄乾淨後,他才後知後覺她剛才說了什麼。
“再見麵?”
“抱歉,請問我們何時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