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殷憐站在自身世界曆史的經驗上麵，卻覺得這件事是完全可能的。神權這種東西……是因為有所求，所以才偉大。但是一旦神權給人們帶來的隻有痛苦而沒有快樂，隻有壓迫而沒有期望……那麼它必須被推翻。
但是殷憐也不覺得告訴這些人，你們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創造幸福的人生會有用。對於已經習慣了把神明作為寄托的人來說，讓他們舍棄生命就像讓他們從此不穿衣服在路上裸奔一樣，光是那種安全感的缺乏就能把人給直接逼瘋。
想要他們脫下“信仰”這層衣服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許被逼到極致，直麵死亡的那一瞬間，會有很多人意誌動搖。
但是那點動搖距離推翻聖城還太過遙遠。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很多人在冷靜狀況下意誌堅定的籌謀與堅持。
所以殷憐選擇了給黑賢者提出這樣一個建議。
私心裡講，殷憐提出這個建議也不是為了魔法公會。這樣的做法在短期內也許可以給聖城找不少麻煩，令他們陷入內部鬥爭，但是長遠來說，經過時代浪潮篩選的新教會一定會比舊教會更能體現大眾的意誌，而且隻要他們還堅持著對神力的依賴，就還會是魔法協會的敵人。
……不但如此，還會是一個比舊教會更加強大，充滿生命力的敵人。
殷憐提出這個建議，卻是出於心頭一點不滿。她自己想了好幾分鐘，才意識到自己這麼做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不滿這種人命如草芥的社會環境。她不想強行插手一個陌生世界的曆史運轉，主要是不想付出相應的代價，但是又想至少做點什麼，哪怕微不足道。
所以最後她選擇的就是在人心之中撒一把種子。
這種子不是什麼愛，善良與正義，而是野心。
……你們也可以得到神眷，聖城並非你們必須服從的存在。
殷憐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相信這些說法，會被這樣的流言所勾動。但是她可以確定，這把種子撒下去一定多多少少會有些效果。沒有人喜歡永遠被壓迫永遠在底層，總有一些人你隻要給他一個方向，他就會站出來。
殷憐也不怕黑賢者看出她心裡的想法。站在黑賢者這個角度來說，他們習慣了千百年來聖城和魔法協會的強勢，是不會意識到普通人的力量的。這不是說黑賢者不夠有遠見，隻是他的時代和世界背景局限了他。
但是普通人絕對是有力量的。因為不管是教會還是魔法師，他們終究都是從普通人而來。教會或者魔法師能夠獲得的力量，普通人也能獲得，隻是需要一些契機而已。
殷憐就想在裡麵撒一把火種。這火種她自己也說不好到底會產生什麼的效果，也許會讓一切變好，也有可能會讓一切變得更糟，但是如果有一點可能性引起改變，她就不介意試試。
……反正隻是這種程度的乾涉，就算出問題了她也不需要負責任。
黑賢者顯然是不知道殷憐的這點險惡用心的。他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判斷殷憐的這個主意可行，就去讓人傳播這樣的消息了。
雖然說是魔法世界，但是這個世界的高端技術永遠隻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完全不像地球，互聯網和移動網猖狂，全民無時無刻都不在八卦。
所以消息雖然被黑賢者傳了出去，但是具體效果如何殷憐還很難掌握。
隻能等時間將之慢慢發酵了。
殷憐並不著急看到任何結果，她隻在乎那些在她庇護之下的信徒。也許他們之中有些並不太虔誠，但是隻要他們為她工作，她就會庇護他們。
這是一種等價交換。
所以殷憐給他們安排了工作，就是操作手搖發電機給魔力電池充電。其實他們完全不需要做這些，因為無論水力風力還是太陽能發電方式都比這種做法要有效率得多。
而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不過是殷憐希望他們看上去有些比耕種重要其實卻毫無意義的事情做。
……因為這樣能讓他們活下來。
對於黑賢者來說，這些人的生命也許都是毫無意義，毫無分量，如同消耗品一樣的存在。但是殷憐覺得，在消耗品和純粹的籌碼之上，生命還是有其自己的分量的。
她不太希望因為做了什麼，而不得不把這些生命的分量從此以後抗在自己身上。
她也不希望黑賢者掌握太大的力量——雖然她本人是跟這位老師一個陣營，但也不會把對方的信念和意誌當做自己的信念和意誌。
哪怕最後黑賢者可能被激怒，兩人最後有可能彼此離心。